正文

从今年起做个幸福的人

无知者无耻 作者:伊沙


海子有诗云:“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我喜欢。也许正是此句让我看到了他曾经尝试过的努力与挣扎,并对他最终失败后对死亡的抉择感到真实可信,感慨不已。

谁不想做个幸福的人呢?你或者我。

当此夏天,大疫已去,万象更新。我被朋友说成是一个幸福的人,的确,对一名做得十分专业的诗人来说,在四年没有出版诗集之后,我已出和将出的新诗集共有三本之多--这难道不是一种幸福吗?因为一家颇具眼光与魄力的诗刊决定为我最重要的长诗《唐》做个作品与评论的专辑,令我在一周之内在网上网下读到了六位同行朋友高质量的专论和众多点评,人生得二三知己足矣,更何况……--这难道不是一种幸福吗?

是的,我很幸福!当天道酬勤,机遇为创造大开。当别人也感受到你的幸福时,你只有拼命点头,连连称是,尽量表现出对生活的一腔感恩与满足。尽管别人对你幸福的感受还远不够大,也并不那么本质。

我所感受到的最大幸福更多的来自于另一件事,是从今年春节过后开始着手的一件事--一部三十余万字的长篇小说经过7个月几乎一天不拉的写作之后,现已到了最后一周的冲刺阶段,在此之后,或许还需要三个月的最后修改才是它最终完成的模样,但现在我已经可以把握十足地说:“它成了!”这一方面是由于在此7个月的写作中,我采取的是一、二稿同时并进一次完成的“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写法,另一方面则因为在此已经写出的三十余万字中,我已经向自己充分证明了自己的小说能力并深感信服。

这让我想起1988年夏天的北师大校园,有个午后,蝉声四起,阳光灿烂,我的诗窍终于开了!从教室一跑回到宿舍后写下了全新的四首诗,写完之后我便知道自己此生可以干定此事并定将拥有后来的所有作为。15年后战争与瘟疫相继而生的春夏两季,我的小说之窍为我而开。在一个文盲敢于冒充“天才”进而哄骗小文盲的时代里,我对“天才”二字嗤之以鼻--它已经被搞得很脏了,不过是与“神童”、“少年班小学员”同义的狗屎!哪里有生而知之的事?你必须在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并历尽折磨之后方能七窍大开!我的诗窍开启之前是5年300首的“练习曲”,经历过对各种路子的尝试、学习、追随与模仿;小说之窍轰然大开之前是50万字的“习作”积累、37年的生活阅历、顿悟感知……

于写作,我并非老谋深算的人,但心诚,冥冥中便自会有人安排。大学毕业时我是一个“写诗的人”,便知道需要找一个尽可能稳定又不至于太忙的工作来养活自己--这难道不是常识?网上有个小子跳出来指责我不敢像南京的作家们那样辞职,还说“打死也不敢”,我在心里回答他说:是的,我不敢!我需要外人来崇拜与仰慕我的存在方式么?我需要么?我的妻子至今还记得我曾有过很长的一段除了诗歌之外连朋友的约稿也不写的时光,自然也记得我有约必写什么都写尽量多写的日子--这种转变来自于儿子的出生,日常生活需要更多的钱。今年,到我长篇小说开写的那个月,我持续五年一直有着“第二职业”的生活也适时地告一段落,目前的家境似乎也不再需要这么做了。这是我多年以来老实活着直面生活为自己挣来的一份安心,为自己赢得的一项居家写作的权利。与此同时,多年在外奔波所获得的生活积累,也足以让我一直写下去,从这一本到下一本,以至于很多本--此为天意。

而从写作内部来说,诗歌是诞生于灵感的写作(尽管我已经最大限度地发挥了营造灵感的主动性)、散文随笔诗论是以约稿为契机的写作(对我来说完全如此)--这些都不能让我过足写作的大瘾,我是想住在写作的房子里并将写作当作每日工作才会有幸福感的人,于写作而言属于定力与耐力俱佳甚至有点精力过剩的人,在写作上是那种习惯于多说并将一切说大说活的人,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干“大活儿”的人--如此,长篇小说便终成一种必然的选择。抵达这里我才算找到了“家”,我希望在以上三种写作之间建立起的一种美妙的平衡关系,能够构成我整体写作的一个“铁三角”。

从今年开始我可以做个幸福的人了,因为对我而言的永恒幸福已经被我找到,从写出发的人最终回到了写,你在青春年少时为文学做过的所有梦想并为之付出的所有准备全都找到了释放的出口并正在变成物质的形态。没什么好说的了,从今往后,不论我沉默时还是开口时,我都很幸福,因为更多的时间被我利用了,我在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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