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2)

起死回生 作者:卢苏宁


鲍局长说:“你脱衣服给领导解围的事我都听说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厂长。你能不能救活188厂我不知道,但是就冲着你拼命救厂的这股劲我也得帮你!我已经布置下去了,他们现在正在检修线路,今晚七点准时供电。你放心吧。”

程锐举起酒杯,激动万分地说:“鲍局长,谢谢你!我代表188厂五万职工家属感激您!”

王大义和程锐约好下午召开中层干部会议,研究破除“等、靠、要”思想,振兴企业的思路,为此王大义进行了认真的准备。下午两点全体班子成员和中层干部来到小会议室,程锐却没来。手机关机,打不通。等到两点半还不见程锐回来,王大义只好宣布会议推迟到明天开。

王大义憋闷着一肚火回到自己办公室,发现煤矿何经理在程锐办公室门口敲门。何经理见到王大义问:“王书记,你知道程厂长到哪去了?我们约好今天谈还款的事,现在到处都找不到他。”

王大义没好气地说:“我也到处找他。你要是找到他请告诉我一声。又没影了,失踪了!再找不到我就报警!”

王大义来到办公室训斥小陈失职,叫小陈想办法找到厂长,可是一直到晚上下班也没见程锐人影。

晚上,王大义回到宿舍,听小黄说厂长回来了。急忙推开程锐宿舍的门,发现程锐躺在床上睡觉,鼾声如雷,满屋子的酒味。

王大义十分生气,推醒程锐:“下午我到处找你开会,你却躲在这睡觉,手机也不开,晚饭也不吃……”

程锐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找我啥事?让我睡一会儿。”说着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又要睡,被王大义扯着耳朵摇醒。

“说好了下午开中层干部会,你忘了?”看见程锐的这副模样,王大义的气不打一处来。

程锐这才想起下午开会的事,坐起来说:“哦……这事让我忘了,现在几点了?我酒喝多了。”

王大义发火:“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喝酒?全厂停电,停水,老工人又要上访,这都是看得见的问题。还有看不见的!工厂管理混乱损失严重,不重新建章立制行吗?科技人员流失严重,可是咱干瞪眼留不住人。更严重的问题是人心散了!精神倒了!你听没听见工人在下面说什么?他们说188厂算是彻底完了,谁来了也不好使!我们领导班子成员和中层以上干部有多少人相信188厂还能起死回生?他们相信你我吗?大家在等待、在观望!昨天又有两名技术干部不辞而别,到南方打工去了……”

程锐中午和鲍局长喝了太多的酒,昏沉沉地一时理不清思绪,坐着发呆。

王大义十分生气:“我们上任一个多月了,到现在全厂晚上还在摸黑,中学的孩子到现在还是点着蜡烛上晚自习,成堆的问题在等着我们。你倒好,喝醉了酒躲在屋里睡觉!这个时候你怎么能够消沉?知难而退了是不是?你把我从西北叫到东北,现在想借坡下驴,打退堂鼓了是不是?”

程锐头昏脑涨地说:“我到供电局去了,鲍局长答应从今晚起给我们厂供电。”

王大义感到很吃惊:“真的?”

程锐说:“鲍局长亲口答应的,今晚七点给我们厂生活区恢复供电。”

王大义高兴地打了程锐一拳:“我说你行啊!你怎么不早说?”

程锐说:“你让我说话了吗?这些日子我睡不着觉,下午总算睡了一觉。这个老蒙古真能喝,把我灌醉了……”说完,示意王大义把桌上的茶缸递给他。

王大义把茶缸倒满水,递给了程锐:“我现在就去告诉办公室,通知今晚生活区恢复供电。”

恢复供电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飞遍了188厂的角角落落。人们奔走相告:“今晚七点,生活区恢复供电。”整个188厂沉浸在一片沸腾之中。

晚饭后,老厂长陈乃昌像往常一样来到小卖店,准备找人杀上几盘。一看小卖店内的人寥寥无几,一打听,才知道今晚七点来电。他顾不上下棋,拄着拐杖往家走。

程锐和王大义坐在宿舍内,共同期待着那个激动人心时刻的到来。王大义看了一眼手表,时针正铿锵着向七点逼近。两个人来到窗前,等待着满目万家灯火的降临。时针从容地滑过了七点,王大义抬头看看电灯,又看了看程锐。

程锐说:“鲍局长答应得很肯定,再等一等。”

高中的学生们同样也在期待着光明的到来。晚自习前,老师兴奋地通知学生们七点来电,教室内立即一片欢呼,有的孩子兴奋地把帽子高高地抛向了天棚。而此时,他们静坐在黑暗中,像在静待一个神圣的祭奠。

刘克平坐在黑暗中,望着黑漆漆的夜色沉思。晚饭前,当老冯师傅眉开眼笑地将恢复供电的消息告诉他时,他甚至没有表现出和他们相似的抑制不住的喜悦。188厂像一条即将沉没的大船,他都不敢相信电灯还会亮起来。不过,随着夜幕的降临,刘克平心中还是燃起了一丝光亮,新厂长的坚强决心和与众不同的个性,还是让他心存希望。墙上的老式挂钟沉着地敲了七下,每一下都像敲在刘克平的心上。视野中依旧是墨一样的夜色,又过了十几分钟,刘克平倦了似的瘫坐在椅子上。

老冯师傅的孙女婷婷撅着嘴,可怜巴巴地望着墙上的钟,指针已指向七点半。婷婷摇着爷爷的胳膊:“爷爷,怎么还不来电啊?厂长骗人!”老冯师傅终于耐不住了,拿起了唢呐。这支唢呐他年轻时就带在身边,已经五十多年了,白木

的杆子已经发黄,铜碗处已经斑驳。这支唢呐已经成了他的老朋友,每当心里郁闷的时候,就吹吹它,用它诉说心事。老冯师傅缓步来到院子里,一首哀怨的旋律飘荡在了黑沉沉的磨盘山上空。

程锐心急如焚地在地上来回踱着步。他拿起手机,给鲍局长打电话。手机响了半天,却无人接听。程锐感到自己就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两个大耳光,一股火冲上来把手机摔在地上,“啪”的一声手机碎了……程锐转身出去了。

听说晚上工厂宿舍区恢复供电,晚饭后赵妈妈关上自己家的电灯,坐在窗口等待着工厂宿舍区方向的灯光。三个月前她和儿子一家搬离了工厂宿舍区,住到儿媳妇单位新分的房子。晚上每当赵妈妈看见工厂宿舍区方向萤火虫似的烛光,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一直等到八点多还不见工厂宿舍区恢复供电,老人家的目光变得呆滞了。

那天程锐在会上的许诺,着实出乎赵君亮的意料。他知道,这个没有退路的许诺,这个承诺,无异于把程锐逼上了一个四面都是绝壁的悬崖。今天下午,当他得知恢复供电的消息时,就是一愣。他不知道程锐用了什么办法,让油盐不进的鲍局长网开一面,恢复供电的。代理厂长期间,他也曾为供电这件大事努力过,但都没有结果。赵君亮打电话问办公室主任小陈怎么回事,小陈说是王书记让通知的。赵君亮把小陈训斥了一顿,告诉小陈要勇于承担责任,再有职工打电话询问供电一事,就说是通知错了。赵君亮知道这个时候最闹心的是程锐,出了家门向厂招待所走去。

在二楼宿舍,赵君亮没有找到程锐。他低头沉思片刻,向小雅河方向走去。

夜色中的小雅河潺潺流淌着。程锐独自一人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心中的屈辱能向谁人诉?程锐并不觉得自己给鲍局长下跪有失身份,为了全厂职工下跪他觉得值了!只要能恢复供电,就是让他付出再大的代价,他都心甘情愿。他没想到自己的努力却让职工们空欢喜一场。他对鲍局长的言而无信愤怒至极,恨不得立即扑过去揍他一顿。这时程锐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见是赵君亮。

赵君亮在程锐身边坐下,“我就知道你在这。”赵君亮本想安慰程锐几句,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点燃了一支烟,递到程锐眼前,程锐接了过去。赵君亮重新点燃了一支烟说:“记得小时候,我们两个逃学,回到家挨了一顿揍,我们俩离家出走,在这块石头上坐到半夜,害得全家、全楼的人到处找我们。”

“三十年了。”程锐慨叹。然后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只看见两颗烟头的光亮在黑暗中一闪闪地追忆。又一阵沙沙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向这边而来。两个人扭头看了一眼,笑了,他们知道那是郎三。

程锐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郎三说:“小时候你干了坏事就爱到这来躲着。我是怕你没电了跳河怎么办?”

程锐从石头上站起身来,一手搂着郎三一手搂着赵君亮说:“走!咱仨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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