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常常互相开开玩笑，而且动不动就意见相左，但我们确实是兄弟。是同学加朋友，是朋友加兄弟。对于郑雁鸣，我也确实佩服，人聪明，没什么大架子，无论何种场面，雁鸣总是话语得体，穿戴得体，形象得体，举止得体。在任何时候遇到任何问题，他都会第一个拿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并高效率地把问题解决掉。你不能不佩服他的口才。什么话，经他一说，再配上浓眉下机灵热情的目光和英俊面孔上的笑容，这种亲切的形象绝对会让听众心悦诚服并十二分地喜欢上他。在郑雁鸣身上，似乎有种天生的吸引人的气质，他只要在台上一站，便会显出领袖般的魅力，连他脸上的亮度都超出旁边人几倍，你的目光便会立即被他夺过去，其他人一下子退为背景，而他自然而然地升为主角。

郑雁鸣是个很用功的人，人也聪明，学术上并不含糊。他常对我说，无论将来怎么走人生的路，本领是缺不得的。所以雁鸣在理工大学名气颇大，成绩名列前茅，为人热情诚恳，办事得体、周到，相貌英俊，风度翩翩，口才一流，又好运动，这样的男子，女孩子哪里去找？不久就传出雁鸣与低一年级被公认为校花的女孩子好上了的消息。但详情不得而知。

我喜欢雁鸣的是他一直把我当知心朋友。从来如此。他读研时处的女友我最先知道。雁鸣多次邀我一起参加他们的约会。本来我并不想当电灯泡，但他们二人共同邀请我，而且去的都是名胜古迹，引人入胜的地方。爱旅游的本性使我一次次当灯泡。当然我并不妨碍他们，我只是奇怪毕业前夕的一天，雁鸣很晚才回来，情绪低沉，告诉我他和女友分手了。我惊得目瞪口呆。我问他为什么，我甚至骂他脑子有病。但他很冷静，他的冷静让我感到自己有点儿过分了。他说：“你怎么这么激动？我和她分手让你这样激动吗？”我愕然。“你是不是看上她了？”他问我。我骂他是浑蛋，并威胁说再胡说我拒绝与他来往。他笑了，他说：“其实这姑娘很可爱，我舍不得放弃，你看上她也很自然。但她就是个小地方平常人家的女孩子，马上分配工作了，娶了她怎么办？增加了多大的负担，而且我们正在成长，我们需要帮助，需要帮助你懂吗？”

我当然不懂。我似乎又很懂。但当时我只为那姑娘惋惜，只为那姑娘痛心。但雁鸣说的又是现实的问题，当然这使用的是另一套逻辑。

万里桥画舫是个用钢筋水泥建造的“大轮船”，这逼真的船形楼房紧临江边，是搞餐饮的理想所在。我到的时候雁鸣已在那里。没想到这里这么热闹，我还以为他会选个清静高档适于官员出没的地方。不想就是一个以河鱼为招牌菜的所在。但包间在最深处，拉开窗帘，便见江水荡漾，落日的余晖在水面涌动。江边树竹茂盛，树荫中可看见古色古香的川西风格仿古民宅和宅后远处高耸的楼房。

“好地方。风光如画，外面嘈杂里面却别有洞天。可以，有眼光。”

“我们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风光，至少在吃饭问题上就是如此。你不认识别人，别人却认识你，你毕竟在电视上，在人多广众的场合出现过。我走到哪里，总要小心什么人不经意地看到你，会突然冲上来诉说，提要求或是托人情，还有媒体记者和网客——但这里较好，圈子里的人很少光顾，老板又是个熟人，这房间一般不用，我要来，只需打个电话。还是这里清静。别看外面大排档似的，但收费中档，味道也蛮好。来吃饭的人才不管你是上层还是下层的，这点我喜欢。我相信来这里吃饭的人都是不看本地新闻的。”

“大有大的难处啊。再次体会到当官不易啊。”

菜已上齐。我们对面坐好。雁鸣让我坐在面对窗外的座位。

“最近看了什么文章可说来听听？”他问我。

“挺杂的。读得倒是不少，有印象和赞同的不是很多。最近争论最大的当然是股市和房市，还有物价和美国次级债。”

“这些我也读过。没几个有真知灼见的。偌大一个中国，找不到抵得过郎咸平的经济学家，确实不正常。”

“一个字：钱。花钱就使一些小混混成了什么家，为了钱，媒体就可以捧这些人为家。这些人按控制者的意见说话，打的都是专家的旗号。其实都不过是看当权者的眼色和当钱者的脸色来发声的没什么人品的人，把科学研究当做宣传当做广告来做而已，一句话，他们用鼻子来思考。奇怪的是怎么会是这些人混得好？他们甚至可以影响国家政策走向！”

“有需要。这些人！”

“上边真应该清理一下这些垃圾。哎，对了，今天读了一篇讨论中国会不会发生经济危机的文章，里面倒有一些不错的观点。”

“说说看。”

“它认为中国经济需要‘化疗’。有癌症了，肿瘤不止一个，最大的是房地产。中国人个人不能为自己盖房子住，只好让开发商盖，让大家来高价买，整个社会资金被吸到官员和开发商的腰包。一千元的成本，五千元的价格。为什么会这样？体制带来的。银行、官、商形成铁三角。这种掠夺让人目瞪口呆。第二个肿瘤在股市，这主要是谁有关系就发谁的股票，一元净资产，发个十元价，二级市场炒到20元价格。肥了哪个？老板，上市公司的老板入股人。股民怎么办？只好把财富丧失掉。……反正这作者的观点有点儿激烈。”

“激烈有什么用。这些都是清谈，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些高论不读也罢。”

“找我吃饭不会只是听我介绍所读的文章吧？”

“算是一种调查吧。经济问题复杂，关联性强，所以这也是向你这专家学习。”

“骂我呢吧？叫我什么都行，别叫我专家，我现在对这两个字过敏。再说了，我自己饭都快吃不上了，还‘专家’呢。最大愿望是此生也能发只股票。”

“大志向，有利于社会稳定。干一杯水。”

“以水代酒。”我们举了一下杯。

他抿了一口酒，“市里已经决定让我分管成都市全国文明城市的申报评比工作。改善市容市况，把成都建设成环境优美、交通顺畅、空气清新、水清树绿花香的真正名副其实的最佳旅游城市和全国文明城市，不仅宜人居住，宜人创业，更能发展旅游产业，推动投资，吸引外资，增加就业……想想就觉得美啊。”

“我看出了你内心的激动。你这次可不是不形于色了。”

“江凡，你是冬天的大连——冷色太多。你这是缺点啊。你得承认，这个城市在变，变美，也变现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