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信附上的是一个珠宝商的账单，账单的长度和总额让他拉长了脸，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紧紧把它攥在手中，长时间一动不动地站着。随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好吧！我来解决！我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苦恼是无用的。要是一个满头红发的脑袋和我同床共枕！……好！我只需要最大限度地利用它。不管怎样今天我要好好地放松一下，就算这将会是我快乐生活的最后一天！”

这天哈罗德正在诺斯特谈生意。当他去俱乐部用餐时已经很晚了。等待上菜的时候他看到了里奥纳多·埃弗拉，神色慌张且有些词不达意。在这样的情形下遇到他，对哈罗德来说很是有些震惊。

里奥纳多，怎么说呢，算是老朋友了吧，也是一个对朋友比较忠诚的人。因此哈罗德答应载他回家，因为他知道这样至少可以看着里奥纳多，不让他干坏事儿。里奥纳多语无伦次地谢过了他，说他已经准备好起程了。当哈罗德用晚餐的时候他便跑去玩台球了。

十点的时候哈罗德的双轮马车就已经备好了，他四处去寻找迟迟未露面的里奥纳多。最后在吸烟室找到了快睡着的他，比起晚上早些时候显然喝了不少酒。

路途相当漫长，哈罗德一刻也不敢分神。凉爽的晚风加重了里奥纳多的睡意，不一会儿他就进入了梦乡，哈罗德小心地看着他，担心他一不小心翻身就掉下了马车。行至转角处的时候他甚至把他抱了起来。

不久之后他醒了，带着满脸的不耐烦，他开始对一切事情横挑鼻子竖挑眼。哈罗德间或回答一两句，尽力避免加剧他的牢骚。随后里奥纳多又换了副嘴脸，变得温情脉脉。这比之前的无理取闹更令人生厌，但是哈罗德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管他。这时里奥纳多开始允诺说要为他做些什么，他说他是一个“好伙伴儿”，他会记住哈罗德的恩德，以后会回报他。哈罗德知道他是个败家子，欠了一屁股债，且只能继承小小的一片地产，因此他并未将里奥纳多的话放在心上。直到最后这个醉鬼说了一些让他无比震惊的话，他本能地拉紧了里奥纳多的衣领，他的冲动甚至惊动了马儿，险些把他们摔下来。

“嘿！嘿！当心点，伙计。慢点儿！”里奥纳多的话让他冷静了下来。他转向他的同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压低嗓门说：“你刚刚说什么？”

里奥纳多还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有点意识不清地回答：“我说我和史蒂夫结婚后，让你做诺曼士丹的执法官。”

哈罗德心都凉了。听到有人要和史蒂夫结婚都已经够让他伤心欲绝了，更别提是这样一个浅薄的男人如此轻佻地说起她的名字，这更让他怒火中烧。

“你什么意思？”他暴跳如雷，“你要娶史……诺曼小姐！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你真是！她连瞟都不会瞟你这种大街上烂醉如泥的畜生！你怎么敢这样说她！”

“畜生！”里奥纳多生气地吼道，他的自尊从头到脚直到每一寸喝醉的肌肤都通通被唤醒。“谁是畜生？你才是畜生！我告诉你我之所以要娶史蒂夫，这完全是她的意愿。史蒂夫爱我。她用她整个金红的脑袋爱着我！你算什么东西！你要干什么！”

他的声音渐渐变弱，哈罗德已经捏住了他的喉咙。

“注意你说的话！你这该死的！”他一边说，一边凑近了脸恶狠狠地瞪着里奥纳多。“要是你敢再这样说她的话，我保证你连后悔都来不及。爱你，你这头猪！”

掐在里奥纳多喉咙上的手让他多多少少恢复了些神智。他立刻哭了出来，谨慎、智慧、体面、品味这些此刻都不重要了。他本能地用双手护住喉咙，战战兢兢地回答：“你说谁是猪？我说了她爱我。她应该知道。否则今天她也不会对我说那番话！”哈罗德收回手，狠狠地冲他脸上挥了一拳，他的愤怒已经无以言表。但是里奥纳多尽管看出了他的激动，还是冒险急急说道：“冷静点！你比我更了解她。这是今天早上她跟我求婚时告诉我的，她还给我讲了很多很多事。”

哈罗德的心沉到了谷底。是男人都可以感觉到里奥纳多话语中的真诚。尽管哈罗德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但这个事实不能改变，哈罗德也意识到了。他感到自己说话的时候嗓音是如此虚弱和空洞，已经无力反驳这个恐怖的说法：“骗子！”

“我不是骗子！”里奥纳多答道。他本来是想回报他一拳来代替回答，这才公平。“今天在屋后的山顶上她叫我和她结婚，那是我们的约会地点。来！我证明给你看。看看这个！”他边说边解开外套，在上衣口袋里面摸索着。他摸出一封信递给哈罗德，哈罗德颤抖着双手接住了。这时候他松了缰绳，马儿安静地跑着。有浅浅的月光，但是光线不够强，看不清楚上面的字。哈罗德俯下身举起身旁的驱动灯，扭至他的方向这样就能看清信封上的字迹。他几乎不能稳稳地拿着灯和信，当他认出那是史蒂夫的笔迹时，他双手颤抖得很厉害。他正要把信递回去，里奥纳多又说：“拆开！好好看看！你必须这样做，我告诉你，你必须做！你说我是骗子，现在你必须看看这个证据好证明我的清白！”哈罗德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是要是史蒂夫知道自己被卷入了这样一场争斗的话，她该会怎样的痛苦不堪。在不知道真相之前他不允许自己胡来，即使是为她好也不行……他拆开信封，把信挪到灯光前面，信纸在他颤抖的手中有如有风吹过一样。里奥纳多注视着他，混沌的双眼透出来一丝幸灾乐祸的光芒。哈罗德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谁让他打他——掐他——甚至还叫他骗子！

哈罗德读着读着脸色就亮了起来。“哎，你这可恶的无赖！”他气愤地说，“这封信只不过是一个年轻女孩写给她老朋友，叫他过来见她，商讨一些小事的再普通不过的便条。你居然把她理解成了求婚的建议！你这个卑鄙的小人！” 他边说边举着信，无视对方那双等着收回信的手。里奥纳多的眼中燃起了可怕的火光。他了解自己，也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觉得，他要用尽全身心的力量来最大限度地折磨他。从哈罗德无穷的愤怒中，从他尖锐的话语中，从他的言行透露出来的内心中，他看出了对方的嫉妒——那是出于爱的嫉妒。里奥纳多越来越清醒了，他也能更好地将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