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纸鸢(2)

生命从我爱你开始 作者:施初晓


(5)

下午重新坐回教室,历史课。班主任领进来一副陌生的脸孔。男孩将他的名字写在黑板上,“索洛”。他的字娟秀而飘逸,如同这个优雅的名字一样。他在讲台上淡然一笑,眼神中溢出落寞。

一个17岁孩子的落寞,最令人心疼。

讲台上的老师滔滔不绝,他说,历史是由无数微妙的瞬间构成。也许就是一个抬头的瞬间,一切就不一样了。

若桀王不贪美人笑,若妹喜不爱裂帛;若帝辛不遇妲己,若妲己不倾城;若幽王不点火,若褒姒不展颜……

若我没有遇见你,若你从不曾出现。

下午的课上完,等待晚自习的时间百无聊赖。有人在背英语单词;有人在纸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复杂的几何图形;有人在物理书上勾勾画画;有人望着窗外发呆的时候,眼神变得清冽无比。

“去吃饭吧。”朝歌背着书包站到安柒面前。

“好啊。”合上早已看不下去的书本,安柒也站起来。

经过教室后门的课桌,突然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仿佛带着十八层地狱的阴郁,在耳边响成一个温柔的炸雷。

“可以借我早上的笔记吗?”安柒转头看见索洛一张没有表情,却天生骄傲的脸,没有看到朝歌一时的慌神。

可以借我早上的笔记吗。这是他对两个女孩说的第一句话。没有直指的对象,只是要一样她们都有的东西,并不需要谁回答,不知道应该谁回答,只要有人回答。

“我只有数学的笔记。早上语文的笔记我也没记全,安柒应该有吧。”朝歌一边拉开自己的书包拉链,一边说。并在说话的同时从包里拿出了那本紫色的笔记本,递到索洛手上,安柒亦拿出自己的本子。

两个女孩在食堂点了各自喜欢的炒饭,便坐下来。朝歌低下头,刘海遮住了眼睛,几乎要落进饭里。安柒笑起来,“朝歌你妈妈没有拿着剪刀剪你的头发吗。”

“我回家的时候可是规规矩矩把头发别好的。”朝歌得意的扬了扬手中的发夹。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我妈妈很烦,你知道的。”

“吃完了走吧。”安柒站起来,拉着来不及擦干净嘴的朝歌走出去。因为她抬头,看见一起罚站的男孩说笑着走进食堂。

“安柒。”他笑着招呼道。

“呃,是,学长。”安柒不知所措的回应着,手里的书“啪”的一声掉到地上,“该死”,安柒在心里懊恼着,他已经蹲下去帮她捡起书。

“再不喜欢书,也别把书扔地上。”他笑着调侃,而安柒拉着朝歌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食堂。心里亦觉得懊恼,似乎在那个早晨之后就盼望着再在学校遇见他,然而遇见了,却又这样仓皇逃跑,连大大方方打个招呼的勇气也没有。

“柒柒,是谁呀?”朝歌被拉得一个趔趄,好奇的问道。

“不就是学长嘛。”

像往常一样吃完饭去小卖部买可乐,遇见索洛。

“买什么?”依然是没有主语的问句。

“呃,可乐。”

“我请吧,谢谢你们给我抄笔记。”他转身对老板说,“三瓶百事。”

安柒刚要开口,感觉衣角被朝歌拖住。于是看着他将蓝色的瓶递到朝歌手中。从来只见过她喝可口可乐,而现在她拿着蓝色的瓶,像一个委屈的孩子,却又异常满足。

(6)

二月的傍晚依然寒冷,两个女孩与一个一天前还素不相识的男孩坐在花坛的长椅上,书包,可乐,笔记本。那是只属于年少的画面,是多年以后再不会有的场景,像一场无法倒带的电影。

“你以前在什么学校?”

“路城9中。”路城是省城,而9中是省城最好的高中,安柒与朝歌同时惊讶起来。

“你干吗转来墨阳呢?”

“我爸爸妈妈正在办离婚手续,不管他们的官司怎么样,我都不能跟他们任何一方,总是要离开路城的,不如先转过来,跟奶奶住。”

“为什么不能跟他们?”

“因为,他们各自都要有新的家庭了。”索洛淡然的说着仿佛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像一个没有任何焦躁欲望的修行者。而那没有表情的脸,在越来越黑的天色下,在他瘦弱的身上,显示出一种刚毅。“我很想去看看小时候喜欢的护城河。而现在,我要住在有护城河的墨阳了。”

像一粒催泪的毒药,却散发了鲜花的芬芳。

晚自习依旧是重复的听课,做笔记,练题。抬头,星火满天。

转回头的时候,看到拿着蓝色可乐瓶的宋朝歌,正一口一口的喝过去被安柒威逼利诱也不肯喝的百事,直到安柒以孺子不可教的心态放弃之后,今天看见她拿着蓝色的瓶子喝得兴起,却觉得那样的不协调。仿佛看到和尚喝酒那样的不协调。

角落的索洛,低头专心的画着图,没有任何的表情。自己深蓝色的笔记本被翻开放在课桌的左上角,有风吹过的时候,纸就被“哗啦啦”的吹起来翻动着,隐隐可以看见自己黑色的笔迹。

放学的铃声响起来,收拾书包的时候,一支有着修长手指的手拿蓝色的笔记本递到面前,抬头,手的主人依然是不变的漠然表情。

“谢谢你的笔记。”他说。

“呃,不用谢。”

“快走了柒柒,回家晚了我妈妈又得唠叨了。”被朝歌从座位上拉起来,急急忙忙跑出了教室。

从各个教室出来的学生像洪水一样分成几股自3个出口涌出,一阵喧哗。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看到索洛正好伸手招下一辆的士。上车的时候回头看到两个女孩,于是对她们招手。

“住哪里?送你们一程。”还是没有主语,没有表情。是问句,却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我们住一起的。”朝歌一边说,一边已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柒柒上车啊,你知道回家晚了我妈又要唠叨了,我妈一唠叨就没完,你也不想还没回家就在大门口看到我妈一副怕我离家出走的样子吧……”

“好了,我觉得你比你妈更罗嗦。”安柒坐上车,使劲关上了车门。车内顿时安静得只剩下呼吸。

沿路有昏暗的霓虹,若隐若现的闪烁于遮天蔽日的树荫中。建筑上的广告灯箱寂寞的亮着,偶尔有醉酒的人在马路中间徘徊,司机便会狠狠的骂一句,绕过他们,继续向前。

仿佛一场冬眠般漫长,又仿佛一弹指间短暂,车终于停下来。

“再见。”前座的男孩仿佛从冰封中醒来。抬头,眼中倒映霓虹,缭乱了人的眼。

“再见……”音未落,车绝尘而去。

(7)

安柒与朝歌道了别,各自走进了亮着灯的楼道,楼道灯随着脚步明明灭灭。只不过是照明的光,转身后的熄灭微不足道。直到家里的灯亮起来,才算是终点。

如同男孩们经过无数个女孩,亦都是承接与铺垫,是支持他们到达终点的驿站。

每个女孩,都可能是一个男孩的驿站,陪他成长,陪他拥有第一份爱,陪他在学校的操场上踢球,陪他骑单车穿越过盛夏与寒冬,陪他在热闹的大街上突然拐进小巷亲吻,直到青涩的少年长大成人,有了优雅的举止与风度,就那样,告别了穿明亮衣服的年代。

而陪他成长的女孩,终究沦为最美好而深刻的,回忆。

其实每个人都是那样孤独的生活着,这一路的风景与荆棘,有人陪伴,有人离开,没有谁能从一开始陪谁到最后。

只是突然想起一个少年不屑的表情,为什么忘记了问他,你是谁。任由他在泥土雨水混迹的天气里成为一个干净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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