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父来了。姨父身上穿件深蓝色棉袄，天这么热了，姨父还穿棉袄，可见姨父的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了。姨父手上拎着只蛇皮口袋，蛇皮口袋里装了些东西。姨父放下蛇皮袋，瞧着石小刚说：“刚才在村头看见你的车一飙就过去了，就晓得你回来了。”

姨父没有八十也有七十八了。石小刚递烟给姨父抽，“姨父，您身体还好吧？”

姨父忙说：“我还好。你出息了。”

石小刚忽然想起小时候姨父曾对他说“你长大了是要坐轿进朝廷的”，就想姨父的古书读多了。石小刚说：“只是赚了几个钱，也没什么大出息。”

莫伢子叫来了光头，他表弟不在，去镇街上一户人家做木工了。光头一身泥，裤管一只卷在大腿上，一只卷在小腿上。他正在侍弄秧田。光头在县城一户人家做油漆，这几天赶回村里忙“春插”。光头一看见石小刚，脸上就呈现出一派尊敬，“刚哥，你找我？”

石小刚看着光头，小时候的光头单单瘦瘦的，现在的光头长得壮壮硕硕的，一张脸晒得黑黑的，一身的肌肉，身高怕有一米八几，像个大汉。这让石小刚有几分喜欢，觉得这个人稍加调教，把西装一穿，领带一系，带在左右不会丢脸。他丢支芙蓉王烟给光头，光头称赞烟好说：“刚哥抽这么高级的烟。”

石小刚歪着脑袋问光头：“莫伢子说你很会打？你学过武功？”

“也没认真学，学那东西没用，混不到饭钱。”

石小刚再次把目光落到光头脸上，“我准备开个赌场。我得有几个我信任的人做我的帮手，遇到吵事的赌徒，这样的人肯定会有，你就替我赶出门。工资么，”他看一眼莫伢子，他知道光头家很穷，住的房子还是他父亲于七十年代建的农舍，门窗什么的都陈旧了，便觉得无须把光头三千元一月，就问莫伢子说：“你跟他说了好多钱一个月没有？”

莫伢子机敏地摇下头，“我没说，这不是我该说的。”

石小刚想莫伢子能沉住气，晓得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这是一种懂尊卑的表现。他又把目光放到光头脸上，“我给你两千元一月。”

“两千元一月？”光头脸上一派惊讶，“两千元一月那我就不用种田了。”

莫伢子的表弟来了，骑着辆沾满了泥巴的破摩托车。表弟的老婆打电话到表弟做木工的那家找表弟，说表哥找他有急事，在石小刚家等他，表弟就丢下木工活，骑着摩托车飞奔而来了。在莫表弟眼里，石小刚可不是个可以怠慢的人物。村里人都认为石小刚会有大出息，将来是要显贵的。莫表弟二十多岁，是个高个子年轻人，比莫伢子高，比光头又矮一点。莫表弟一进门就跟江湖中人似地冲石小刚打了个拱手说：“刚哥回来了。”

石小刚望着莫表弟，莫表弟穿得比莫伢子和光头都讲究，黑西装白衬衣，一根灰色的领带系在邋里邋遢的衬衣领子下；黑西裤，脚上一双皮鞋，皮鞋上沾了些泥沙。一双眼睛却滴溜溜转，还是那副贼相。石小刚单刀直入地问莫表弟，“你现在还在做贼没有？”

莫表弟脸乍地一红，“看你说的，”莫表弟红着猴脸说，“那是哪辈子的事哦？”

石小刚笑笑，又瞟一眼莫表弟，莫表弟身材高，腿也长，便觉得莫表弟这模样稍加改造，带在身边也不像个农民，就笑着问：“我给你两千元一月，你想不想跟着你刚哥干？”

莫表弟一听两千元一月，脸上的笑就跟牡丹花开了样，“干呢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