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大院的门口都冲南开，开在一条东西走向的商业街上，街上有门市，逢有庙会，商贩还在便道上摆摊儿。这条街叫“府前街”，是条老街，现在的县委、县政府所坐落的位置，就是从前旧县衙的所在地。从市里下来的县级领导来崆山县工作，老婆孩子都在市里，只是自己单身吃住在大院里。领导宿舍是个二层楼，三个单元，一个单元四户，共有十二套房子，在两个大院的最北端用砖墙围起来，单独成了院。但这几年市里往下派的领导干部多了，现在是十三个，县委七个，政府六个，没房子住的那人就得去招待所或者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间屋住宿。除了书记县长，只要是同级别的，无论是副书记、常委还是副县长，谁来的晚谁没二层楼住，有调走的再补进去住楼，以此类推，没有规定的规定。

小食堂在县委院里，吃完饭，冯县长穿过月亮门去政府院里，刚一走进县长们的办公区，政府办李主任和秘书小赵就慌慌张张跑到了他跟前。

李主任喘着气说：“上访的，把门口给堵了……”

冯县长怔怔问：“什么事？多少人？”

李主任说：“有二三十人吧，是为黄岭煤矿的事，还是要赔偿。”

“噢！”冯县长捂着嘴咳嗽几声，“赶快让黄县长过去！”

赵秘书从冯县长腋下抽出他的手包说：“黄县长已经去了，在现场呢。”

李主任说：“老百姓口口声声要见你，要不，让小徐把车开到县委院里，你从那里走吧。”

“走，过去看看。”冯县长看看手表，想了想，边走边望着自己办公室的门说，“让小徐把车给我开到大门口的边上，完了就走。现在不到八点半，今天有雾，一个小时到不了，九点以前必须上路！”

其实乔志青在单位也没有什么好拾掇的，因为是挂职，所以他研究室副主任的职务没有免，到崆山县去挂职任副县长，也不占副县长的职数。

到单位后，乔志青先去了夏主任办公室。

寒暄之后，夏主任说：“下午报到，我就不去送你了，等你上了班，我再领着咱班子成员专程去看你，让咱单位的车跟你去，小胡送你，我都叫办公室安排他了，什么时候走，你叫他就行了。”

乔志青恭敬地说：“夏主任，谢谢您这些年对我的栽培和厚爱，我一会儿把办公室腾干净了，你看把钥匙交给谁？”

“不用，你不用腾办公室。”夏主任摆摆手，端起写字台上的水杯喝两口说，“你是挂职，还是咱研究室的人，关系还在这儿，工资还在这儿领，我可不能现在就收你的办公室，你什么时候成正式的了，关系走了，再交办公室不迟。”

乔志青离开夏主任来到自己的办公室，站着看了一圈儿室内，把电脑揌开了。因为不用交办公室，所以也不用怎么收拾了。他坐下来，点上一支烟抽着，突然感到一阵空落落地寥寂——

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乔志青被分配到一个中学教书，那时他喜欢外国现代派文学，没事就去新华书店看书买书。有一次，一位四十多岁的书店工作人员老侯来到乔志青面前，推荐他去市政府当秘书，说是他一个亲戚在那里当副秘书长，需要一个写材料的。乔志青半信半疑，就在老侯引荐下与那位姓林的副秘书长在书店见了面。见面后一聊，这才知道他是自己的老学兄，于是，乔志青就被林副秘书长借调到了市政府综合科，两年后才正式调入。但是，调入不久，林副秘书长因患肝癌突然去世了。如此，乔志青没了“靠山”，被排挤出了政府办公室下到了政策研究室。所以，在工作后最初的人生历程中，是老侯和林副秘书长这两个非亲非故的人，对乔志青有着“大恩大德”。到研究室一年多后，夏主任从常务副区长调到研究室当主任，对乔志青格外垂青，提拔他当了副主任科员，主编一份内部刊物《政策研究》，后来，主任退休，他便成了正科级，但还是主编那份刊物。再后来，也就是两年前，市委首次进行公开考试选拔录用年轻副处级干部，乔志青试着报了个名，没想到连闯三关竟考上了，做梦般弄了个副处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