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长沙晚报访谈(5)

黑道(上部) 作者:何顿


精神世界是在物质匮乏的时候才强大。比如巴勒斯坦、陈富汗等一些国家,物质匮乏,人们生活在贫穷中,看不到希望,人肉炸弹就出来了。人肉炸弹是怎么来的?被精神害的。精神在物质匮乏的时候,就很奇怪的异军突起了。物质越匮乏,精神就越强大。因为这个时候,假如没有精神支撑,人怎么活?信仰就来了,像一个巫婆,手抱一本精神方面的书,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牵引着劳苦大众走向圣坛,让精神去燃烧他们贫瘠和骚动的灵魂,从而大胆行事,充当人肉炸弹而献身于信仰。信仰是统治人思想和左右人行为的最可怕的武器。当一个国家的物质丰富起来后,信仰就退位了,成了令人讨厌的巫婆,没人相信她,甚至操起棍子驱赶她了,认为它是骗人的把戏。所以我们要感谢物质文明带来的一切,物质文明释放了人的欲望,不要一谈到欲望就皱眉头,欲望并非贬义词,它是指想得到某种东西或达到某种目的的要求,这种目的或这种要求便是人向上的动力,有欲望,社会才能发展,没有欲望的社会,那就只能坐在一起学习毛主席著作了。

文化大革命中,中国由于物质匮乏,老百姓都被组织起来学习毛主席著作,坐在取名为“向阳院”的正墙上挂着毛主席像的破房子里,一边学习,一边向毛主席表决心,甚至写决心书。那时候,我父亲被打成了走资派,除了揪斗,就是被组织起来学习《为人民服务》和《愚公移山》那样的文章,个个都变成了愚公,天天扛着锄头去挖防空洞。湖南第一师范(毛主席母校)的防空洞,左一条、右一条,四通八达的,就是我父亲他们那辈在文革中被打成走资派、叛徒和军统特务的老同志们一天一把汗水地挖的,让他们把剩余的精力耗费在挖防空洞里,也是让革命群众白天无须看见他们这些“牛鬼蛇神”,从而好热情高涨地干革命。当然,也许老一辈人不是我这样想,我这人思想落后,很小就受人欺负,把进步思想都欺负得没有了。物质财富解脱了精神枷索,感谢邓小平的改革开放,开放出了今天的中国。成功人士才一个个冒出来,国家的注意力才能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我要说的是,今天的商人,只有掌握了“舍与得”这套生存哲学的、甚至吃透了这套生存哲学的人,才能在生意场中红火起来。这都是在与生意人交往中感觉到的。钟铁龙懂,所以他能越做越大。但钟铁龙不是成功人士,他是个失败者,因为他在那个转型期的年代里,在原始积累上干了太多的罪恶。

奉荣梅:7、应该说,好斗和占有金钱的欲望,使得钟铁龙在石小刚怂恿下参与第一次抢劫,成了万劫不复的罪恶之人,他的灵魂一直在惶恐中挣扎,小说中花了不少笔墨捕捉这些心理痛苦挣扎。这些描写铺陈,从文学意义和社会意义上来说,哪种更大?更明显?

何顿:两种意义都有。社会意义上可能更明显。这是在陈述一个这样的事实,如果钟铁龙和石小刚不联手干那桩罪恶,他们也能把自己做起来,事实上他们犯下的第一桩罪,抢的第一桶金,对他们之后的发展丝毫也没起作用。唯一的作用是他们因做了那件事,致使两人义无反顾地踏入了五彩缤纷的社会。关于钟铁龙的灵魂在惶恐中挣扎,对他入睡后梦境的描写,那是在一个主题上徘徊,那个主题是罪恶本身。罪恶不会因躲避了公安的侦破就能心安理得,它是棒槌,能在夜深人静中敲击人的心灵,让他或她惶恐。很多人以为,犯了罪,只要人不知鬼不觉就没事,那要看你犯的是什么罪。如果是犯的大罪,杀人罪,那个罪就不会轻易从他或她身上逃脱。几年前,我听人说,常德安乡那个杀人犯张君就跟记者说,他杀人后,表面上平静,晚上却常常惊醒,害怕像一条忠实的狗一样紧追着他,即使是在远离罪恶现场的地方,噩梦那条凶猛的藏獒也会追赶他,在他睡梦里攻击他撕咬他。没有人能真正做到犯下大罪后毫无恐惧感,这种心理是一定要写的,这也是对人性内心的挖掘和探索。噩梦是罪恶的附属品,就像床单和被套是床铺的附属品样。你没有床,你要床单和被套干什么?你买了床,床单和被套自然也要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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