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花羽芊:运动会

花若瞳 作者:张月寒


陈名轩是钢琴系神童,最近这段时间,接了一个在五星级酒店弹琴的活赚外快。这天晚上,一瞅到休息的空隙,他立即走到大厅,打电话给正在拍戏的表演系女朋友。

“你现在干吗呢?”他在电话里问。

“拍戏啊,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甜而轻。

“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说,生日快乐。”他顿了顿又道,“我爱你。”

一抹极淡的笑意荡开在花羽芊微微泛红的面颊上。深陷到骨子里的一种温暖,恰到好处地攫住了她的心,慰藉着她的灵魂。她手持陈名轩打来的电话,心里仍是愧疚。一个如此纯洁,一个如此肮脏。

挂断电话,她看了顾诚北一眼,“同学,女的。”她解释道。他无可厚非地“唔”了一声。然后他们双双走进宾馆的大厅。

陈名轩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23点59分,他有意卡在这个特别的时间点。花羽芊说今天生日没空的时候他就接了这个赚外快的活。这段时间跟她交往他不是没有意识到她的物质水平,尽管她总尽量不让他多花钱,但他还是想努力赚钱跟上她。毕竟,花羽芊是个大大大美女,他不想让美女跟着自己受这么多苦。

挂断电话后,他准备接着进宴会厅演奏。就在这时,远远地,他看见宾馆门口走进两个人影。花羽芊那他熟悉了多日的美丽面孔,此时正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有说有笑。

他感到时间立刻停滞了。心狂抖,是那种把人的心脏,赤裸裸地从胸腔中挖出、再沉入两万米深海的那种枯寒绝望的感觉。他一下子失去了任何意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站在电梯口,盯着他们上行的数字。

20层。他想都没想,就打开另一架电梯,跟了上去。他仍旧不死心,他仍旧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一秒钟前她还说正拍戏现在却跟一个男人现身宾馆。她肯定是有苦衷的,他想,我不能误会她,我要相信她,我要证实她是有苦衷的。于是,他要看清楚。

等他赶到时,20层的走廊里已空无一人。陈名轩一下子就没了力气,瘫坐在宾馆柔软厚实的羊毛地毯上。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他看见走廊最尽头的一个房间,走出来一个男人。是他,就是他!刚刚跟花羽芊走进来的那个。那男人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西服,身影迅速消失在后门的VIP电梯。

陈名轩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拖着双腿走到走廊最尽头那个房间。他弹了十年钢琴的修长手指,停在圆形门铃的上方,迟迟不敢按下去。他不敢按。他知道,这一按,一个世界将被打破,另一个世界将被建立。他所有的一切,都将被颠覆。

过了很长时间,他还是毅然按响了门铃——仿佛已经知道结局,只是想让自己死得更明白罢了。

门开处,花羽芊穿着五星级酒店特有的质地良好的白色睡袍,头发蓬松地站在他面前。

所有的最终幻想都在他面前被击破了,他第一次看到不完美的她。那一刻,他明白了什么叫真相。真相是绝望、麻木、惨白的不堪一击的现实。真相是埋藏一切幻想、美好、希望的东西。真相是泡沫过后的泥土,缤纷的、五颜六色的泡沫过后剩下的贫瘠的、黝黑的泥土。

他在她面前惨然地笑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花羽芊愣愣地看着陈名轩,多么希望这一刻不是真的。她举起手,想用手抚摸他的脸:“对不起,名轩,我……”

陈名轩突然条件反射似的避了开去,伴随着这躲避动作的,还有他脸上厌恶鄙弃的神情。

像是一个有洁癖的人躲避这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花羽芊想。很久以后她还能记起陈名轩这一刻的表情,正是这种表情,将她二十多年的自尊和骄傲,全都击垮了。她讪讪地缩回自己的手,不敢再说一句话,不敢再做一个动作。

“我只问你一句话。”陈名轩的表情像是瞬间变了一个人,一种令人惧怕的冷静,“真的是我看上去这个样子吗?”

“是的。”花羽芊深深地点了一下头,“真的是的。”

“告诉我你是有苦衷的。”他无力地说。

“没有。你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我是个虚荣的女人,我一直在欺骗你。现在,你走吧。”她关上了房门。

呆呆地在门口站了好久,陈名轩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了宾馆的房间。

花羽芊关上门后,立即不可抑止地泪如雨下。所以她才要那么快地关上门,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哭,从而还心存幻想。既然已经伤害,那就一定要伤得决绝彻底。暧昧不清优柔寡断,是对他的更大伤害。

在泪眼蒙眬中,她不经意地看见床头柜上新房的钥匙。一年了,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顾诚北送她的公寓,可是就在同一晚,她也失去了自己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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