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洛克菲勒的黑幕揭发事件

从1901年到1903年，艾达·塔尔贝尔所写的《标准石油发家史》分19部分在《麦克鲁尔杂志》[17]上进行了连载，这是揭发洛克菲勒的黑幕的最原始、最规范的版本。这是一个极为出色的攻击，从那以后，它成为在认识洛克菲勒本人及其发家史方面的一本权威论述。塔尔贝尔是在产油区长大的。早期的一些油井原油到处流淌，他的父亲建造了第一个油罐系统来储存这些原油。产油区发生抵制南部开发公司大战的时候，她才十多岁，她骄傲地看到父亲匆匆地跑出去作为一个巡逻员去监督原油禁售。她所讲的故事是一个道德剧：坚定而又独立的原油生产商和当地的炼油商在打一场毫无希望的战争，对手是一个带有约翰·D.洛克菲勒卑鄙人格特色的、远道而来的公司。这本书的核心观点是，与其他的石油业中心相比——特别是克里夫兰，她所在地区的原油生产商和炼油商有着内在的优势。这是唯一一个把原油生产和炼油业紧密结合的地方，而且离东部市场和可以利用的港口距离更近。她承认洛克菲勒作为一个商人的过人之处，但仍然坚持认为他不可能超越这样的优势，除非使用欺骗手段。她还揭露了“不公正和非法的”铁路运价折扣体系中的骗局，认为这种折扣是只有利于运输量大的客户的一种歧视行为。

但不幸的是，塔尔贝尔这本书中的有力论述同时也暴露了她存在的漏洞。首先，与其他距离更远的炼油中心相比，该地区的炼油商们并没有天生的优势；相反，他们的情况事实上差不多。正如塔尔贝尔所言，该地区的炼油商们离油井的距离确实是最近的；但是，位置上的优势同时也有与之俱来的问题，比如原油供应的不可靠和高昂的土地价格——土地出租人更愿意把地租给钻井采油的人来发横财。更为重要的是，该地区内的运输条件非常差。这里是地势不平的山区；而这里的铁路网络与许多更新的城市快速交通系统也很相似——只设计用来把人们从郊区运送到市中心，或者再运回去，但对人们在市区内的交通却没什么帮助。这场斗争实际上是随着高产油田的地点转移而发生的：老的油井已经把油采光，而新发现的油田扩大了地区的边界。地区性的炼油商不可避免地要依赖特定的产油中心，而其规模通常也比较小，而且原油也未能充分利用。但是，被塔尔贝尔加以传奇化的正是那些小规模的炼油商——那些“生活富足、面色红润、心情愉快”的人……直到一只大手从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伸了出来，偷走了他们的战利品并毁灭了他们的未来。但是，确凿的事实是，除了两三个炼油商以外，该地区大多数的炼油商的效率都是最低的。随着生产技术向大规模、拥有全线产品和连续加工能力的炼油商转移，位于重要交通中心的综合性的炼油中心获得了无可辩驳的牢固优势。

更为重要的是，塔尔贝尔并不明白，古尔德、范德比尔特和斯科特之间的铁路干线之争从来都不主要是为了石油：他们是为了获得控制从芝加哥到中西部的运粮大通道。特别是在早期，相比更大的粮食运输生意来说，石油运输最多也只是作为运粮船只的压舱物罢了。直到1882年，石油才刚刚出现在出口商品的清单中，而除了面粉以外的未加工的农产品的出口数量是石油的六倍多；如果把面粉计算在内，这一数字将达到十倍。如果回到南部开发公司时代，那么这一比率就会更加倾向于农产品一方。另外，用出口量来对二者进行比较，实际上还夸大了石油的重要性，因为出口比例在石油中所占的份额要比粮食大得多。

铁路之所以大呼他们在石油运输上遭受了损失，除去当时成本会计还处在原始阶段这一原因以外，很可能是出于非故意的欺骗。但是，由于他们追随石油运输的初衷是为了利用多余的运力，那么从石油运输中获得的收益只要大于可变成本就已经很有吸引力了。工业历史学家哈罗德·威廉森曾对此做过一个谨慎的研究，证明石油运输几乎总是有利可图的。而像古尔德和范德比尔特这样的商人，凭直觉就肯定能明白这一点。因此，伊利铁路和纽约中央铁路都选择建设克里夫兰这一事实并不是洛克菲勒安排和计划的结果。古尔德和范德比尔特两人当时正在争夺西部粮食贸易的控制权，而克里夫兰在两个人的体系中都处于中心位置。说他们投资把产油区建设成为一个竞争性的交通运输中心，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塔尔贝尔的论据的第二部分——运费折扣是“非法的”——也是错误的。当时，无论是联邦的法律还是州一级的法律都没有禁止折扣，而且这是承运商中的标准做法[18]。同样，这些折扣也不是“秘密的”。铁路努力阻止一些特定的折扣行为被披露有很多显而易见的原因，但常受到质疑的是这种行为的普遍性。还经常被人提及的是，折扣行为违反了“习惯法”中合同不得限制交易的规定。首先，根据习惯法的规定，用合同来限制交易并不是犯罪，而是“不能执行”，这两种表述是有很大差别的[19]。其次，虽然伊利莎白时代的法庭有着明显的倾向性，反对用盟约来限制交易，但后来也逐步转变成一种更为宽松的态度，用英国官方的语言来说，这是“出于先进文明的迫切需要”。只要这样的协议是“合理的”，英国的法庭都已经普遍认可了；特别是，无论是法庭还是议会都没有认为这样的价格联盟有任何的错误，除非它们旨在“抬高价格或者消灭竞争以损害公共利益。”英国的铁路法只禁止给予“不适当或者不合理的优惠或者优势”；按照这一规定，标准石油公司获得的大多数折扣都是允许的，因为它们从总体上反映了当时经济的实际情况，比如铁路需要保证一定的货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