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保险丽人 作者:刘加云


第九章

次日,王为涛来到单位,没敢向战应汇报,在办公室里踱步。战应进来,王为涛惭愧道:“唉,又让您失望了。”战应神色严肃地说:“现在顾不上这些了,走,到市公司开会。”

“什么会,这么急?”

“减员增效,下岗分流。”

“我们也搞?”

战应没再说话,神态非常凝重。

市公司会议室,全市系统中层以上干部都来了,由于一把手学习没回来,汪一日继续主持工作。他首先讲了国内形势,分析了公司人员多、包袱重、机构庞杂、信息技术落后的现状,接着公布了“减员增效、下岗分流”领导小组成员,人事科长宣读了实施方案。人事科长刚宣读完毕,下面就炸开了锅,有的说:“这是卸磨杀驴,自己把青春都献给保险事业了,到头来说不要就不要了。”也有的说:“保险市场的竞争就是人才的竞争,别的公司正想法设法挖人,咱们却在搞什么下岗,这不是自挖长城吗…….”大家纷纷议论,大多数人不同意甚至反对这种做法。汪一日严肃地说:“这是一项政治任务,按单位下达名额,各单位要以党性作保证,必须无条件完成…….”

“你这样做简直是胡闹,这么大的事也不找我们老同志商量一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老同志,啊!”战军和几位退休的老领导闯进会场,质问汪一日。汪一日很不高兴,说:“老领导,您这是在干嘛呀,‘减员增效、下岗分流’是上边定的,咱能不执行吗?再说啦,这是当前社会形势的需要,各行各业都在搞……

“这是教条、跟风!你认为我老了什么都不知道了是吧。我天天都在看报纸,当前我们国家正在大转型,一些过去靠人工干活的老企业,在现代化条件下,必然包袱重,这些企业搞减员增效是符合实际要求的。像我们这样的吃穿不愁的公司,有必要这么做吗?每个单位还分名额,这不是教条主义这是什么?”

“你作为老领导、老党员,应该支持才对。我们公司成立早,过去进人随便,根本没有章法,什么当兵转业的、社会待业的、工厂倒闭的等等,不管多大年纪,不管懂不懂保险,只要有关系就进来了,这些人没有保费、不懂技术,只能拖累、拖垮我们公司,怎能与刚刚成立的公司竞争?怎能与狼共舞?”汪一日振振有词。战应气得铁青,说:“没有这些人,就没有我们现在的公司,这个公司不是哪一个人的,这个公司是一代一代人创业来的…….”众人见他们要争吵起来,都上去把战军劝了回去,战军不住地回头吼道:“你们这样做是不得人心的,我要到总公司告你们,无论什么时候,人是最宝贵的…….”

无论战军怎么反映也无济于事,在广大职工的一片反对声中,“减员增效、下岗分流”工作在汪一日的坚持下,还是照常实施。战应平时在公司大会上,都滔滔不绝,而今天,他只是宣读了实施方案,再也无话可说了。职工们也都非常低沉,整个公司笼罩着压抑、恐慌、紧张的气氛。会后,大家都拥到战应办公室,有的反映情况,有的求情,有的向公司施加压力,甚至有的恐吓经理室成员。王为涛过来说:“照这方案,减得正是那些有技术、有业务的年轻人员,留下的却是那些老、弱、少及懒散人员。”

战应说:“我们不是强调了四十岁以下、有学历、个人保费五十万以上人员不准报名吗。”

王为涛说:“你认为能按你的意志为转移啊?这次减员,正迎合了那些要走人员的心意,他们拿着补助金走了,还另找了合适工作。而公司想减的人员,正是那些不想走的人员,他们要么年龄大了,要么平时懒惰、不思上进,要么是托关系进来的,根本不懂业务,这些人到社会上根本无法生存,很可能要给政府带来负担,带来治安等一连串的社会问题。还有对临时人员不分青红皂白一律解聘,他们当中有些人甚至超过了正式职工,这一来,肯定会影响到公司工作的正常运转,真是欠妥、欠妥。”

战应拿过报名人员一看,果然是这样情况。想走的正是那些有学历、有业务、会微机、懂管理的中层干部。战应害怕了,他一个一个地做工作,讲解这次减员工作的目的和政策,有的人是理解了,但也有的人趁此机会走了。战应把情况反映到了汪一日那里,他说一句话:“怎么做我不管,我只要结果。”

这次减员,李想想首当其中。开完大会,她跑回家哭了。李月蓉过来问怎么不做饭了,李想想急忙把她扶到床上,说:“妈,单位里最近很忙,王经理让我写一个计划书,我只好拿回家加班做了。”李月蓉说:“你一口一个王经理,他多大年纪啦?能不能请来家让我看看?”李想想擦干了眼泪,强打精神,笑着把脸贴妈妈的脸上,说:“妈妈,王经理,高高的、俊俊的,他…….”李月蓉拍了李想想的肩膀说:“怎么啦?说到他怎么不说啦?”李想想忧郁地说:“人家是国家干部,而且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儿一直追他,唉…….”李月蓉安慰道:“那也不一定,搞对象讲究缘分,别看她有钱,也比不上咱家的想想,咱想想又善良又漂亮,还孝顺,她哪里能比得上…...”李想想忽然想起一件事,忙从车子上拿下了一个薄膜袋,里面是一只烧鸡,她说:“妈妈,今天我发工资啦,给您买了一只您最爱吃的烧鸡。”李月蓉生气道:“你又乱花钱了,吃点什么不好,吃饱就行,快给退回去。”

李想想听了妈妈的话很心酸,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她劝道:“妈,您一个多月不吃点肉,营养跟不上,对身体不好,再说了,这东西人家卖了就不好退了,妈,还热乎,我掰个鸡腿您尝尝…….”她说着就掰了一个鸡腿放在妈妈的嘴里。李月蓉叹了一口气,心里也觉着愧疚,女儿辛苦挣的钱都为自己买药治病了,平时也难吃点肉,便把已经到口里的鸡腿拿出来,硬往李想想嘴里塞,想想怎么也不要,她说:“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干活,在家里吃点什么也行,饿不死就行,你在外面挣钱,不吃点肉怎么行呢?”

“妈妈,您吃吧,我年纪轻轻的,没事…….”

“不行,你不吃我也不吃。”

“好好,我吃,”李想想另拿了一个鸡腿说:“妈,还有一个鸡腿,咱娘俩一人一个,快吃吧,要不凉了就不好吃了。”听她这么说,李月蓉才开始吃,吃了一口还是不放心,用手去摸李想想的嘴,想想明白了妈妈的意思,急忙咬了一小口放在嘴里嚼着,李月蓉这才放心,李想想见她满意地吃开了,便不再吃了,她想留着做饭给妈妈吃。李月蓉边吃着说:“听收音机里说,现在职工都在下岗,唉,下了岗可怎么过呢,咱农村还好说,有点地,撒上种子就有粮食,饿不着,可城里的人,要是没了工作,该怎么办呢?哎,想想,你没事吧,你一个临时工,咱又没靠山,可要好好干啊……”

“嗯”李想想含泪答应。

李想想想找战应谈谈,又怕给他添乱,让他犯难。她想到了王为涛,可到了他的办公室门口又停住了,说什么呢?自己这样的状况,岂不是更拉远了两人的距离,一想到这,她心如刀绞。她来到了与王为涛相识的那个海边,老远见一个人伫立海风中,长长的头发在空中飘舞。

“我知道你会来这里的,所以我就提前来等着你啦。”李想想走近了,见是王为涛,不知是委屈的还是伤心的,眼泪止不住往外流。

“你不要这样,你的心情我知道。”王为涛安慰道。

“王经理……”她说不下去了。

“你要坚强,这不过是人生当中的一坎,很快就会过去的。再说,还有我,我们一起承担一起度过好吗?请相信我…….”王为涛的话,让李想想又感动又欣慰,没想到在自己最困难、最郁闷的时候,听到了他的真心话,这不是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吗?李想想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

近来,公司内部、也有其他公司里的一些人都互相串联,要到市政府、总公司上访。李想想没有参与,而是更加勤奋学习业务知识。星期日,李想想喜欢到孤儿院义务劳动,整整一个下午,她耐心教孩子们礼仪礼节、唱歌跳舞,尽情地播散着爱的阳光和雨露。孩子们都爱听,直到天快黑了,也不让她走。院长说:“好孩子,李阿姨家里还有老奶奶需要她照顾,要不她会饿的,你们说她该不该走啊?”懂事的孩子们齐声说:“好,李阿姨回家,给老奶奶做饭……”李想想看到这些可爱的孩子,开心地笑了。

李想想推着自行车告别院长,刚出大门想上车走,忽然见一群人挥舞着木棍、长刀追赶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那人好像认识自己,快到近前了,转头朝另一方向没命逃窜,后边的人叫喊着拼命追赶。“那个人怎么好像是顾大哥、难道…….”李想想想到这里,骑上车拼命追赶,可到了一个胡同,他们早跑的没了踪影。李想想不放心,找了一个公用电话亭,拨通了顾军豪的手机,可是没有人接,一连拨了好几次,也没有人接。她越发不放心,就直接去了顾军豪住的地方。这是一栋破旧的楼房,在三层的一个紧闭的房门中间,李想想轻轻敲了几下,里面没一点动静,她接连敲了几下,还是没有动静,就在她要转身离开的时候,门开了一条缝,接着探出一个人头来:“大妹子,是你,快进屋。”李想想进屋看到他浑身是血,吓了一跳,“顾大哥,你是怎么啦?谁打的?报警了没有?我去……”李想想说着要出去报警,被顾军豪拉住了,“你不要出去,千万别报警,我是皮外伤,不要紧的。”

“还不要紧,再流多了血,你会没命的,走,我扶你去医院。”

“医院也不能去。”

“为什么?”

“你不明白,哎哟……”

看到顾军豪痛得样子,李想想说:“报警你不让,去医院你也不让,你,你总不能看着流血,等死吧。不行,我在大学学过急救护理,我去买点止血药和消炎药,你先忍着点,千万别动,我去去就来啊。”这会顾军豪答应了。很快,李想想提着药和食品来了,先给他用清水清洗了,再上止血药和消炎药,用绷带包扎好了,“顾大哥,你得罪谁了,怎么这么狠心,你打不过人家,要报警…….唉,大嫂不在身边,你可要照顾自己啊……”李想想说一句,顾军豪答应一声,像个听话的孩子。包扎完毕,李想想又给做了五个荷包蛋,顾军豪吃了一口,突然放下碗,走到床底下,掏出一个用报纸包的东西,他一层一层打开,里面是一捆厚厚的百元人民币,他拿了一沓扔给李想想,说:“这是一万。”李想想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说:“顾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哦,我是请你抓紧给办份保险,我也不懂,就那些钱,你看着给办吧,可能的话,多办几份。唉,整天在外面……”顾军豪说到这里突然不说了。

李想想急忙问:“你在外面到底干什么啊,真是让人担心,要是让大嫂知道了,她会担心和伤心的。”

“你一个小丫头,不知道也罢,你只管办好了。”顾军豪把荷包蛋吃了下去。

“你想保什么险种啊。”

“就是保我突然死了,能赔给我女儿的那种。”

“顾大哥,你再胡说,我就不理你啦,好好的,怎么老说死死的?”

“好好,我听你的,以后再不说了。”

“这就对了。哎,你要保的是人身险,其中有一生平安和意外伤害保险,都要吗?”

“都要。”

“受益人是谁?”

“我女儿。”

“嫂子呢?”

“我死了,她就嫁人了,岂不便宜外人,不能给她,绝对不能给她。”

“顾大哥,您又来啦……”

“好好…….我再不说了,再不说了…….”顾军豪为什么没把自己受伤的事情告诉李想想,是因为他说了会吓着她。自从听了王为涛的建议后,他与人合伙在郊区承保了一个沙塘子,由于近年来城市建设和基础建设的加快,大量的用沙,给他带来了丰厚的利润。钱挣多了,引起一些人嫉妒,其中一个叫张老三的黑社会头目早垂涎三尺,开始要求入伙,被他拒绝,恼羞成怒的张老三纠集一帮人在一个深夜,全给他砸了。顾军豪也不舍气,带着手下几个把张老三揍了。张老三立即打电话通知所有手下,把顾军豪他们团团围住,一个劲往死里打,顾军豪他们夺路而逃,正巧被李想想看见。要不是有李想想的细心照料,顾军豪也不会好的那么快,很可能还会留下后遗症,或者残废。

由于上访的人多了,市长亲自打电话给汪一日,要求他尽快把上访的人领回去,如果再有上访者,给政府造成负担、压力,就要追究单位负责人的责任。汪一日也害怕了,急忙给各单位一把手下通知,要求他们立即把本单位上访职工领回来,要不就给予处分或撤职。有些单位认为不搞减员了,汪一日还是反复强调:“不准上访,不等于不减员,要通过此项艰巨任务,检验每位领导干部的政治觉悟和领导水平。”战应见顶不过去了,就通过工会组织,召开了职工大会,用测评、打分、谈话等方式,对全体职工进行了考核。其结果是:让走的不想走,想留的却要走。他看看这个不忍心,看看那个舍不得,相处那么多年,又没有犯什么错误,怎么能让一走了之呢?

这天晚上,战应约王为涛来到了华府大酒店。两人找了一个雅间,要了一瓶干红葡萄酒,每人倒了半杯,王为涛不知他什么意思,不便先开口,战应心情非常郁闷,也不想说话,两人独自喝着闷酒。菜上齐了,战应说:“我约你来,就是想和你单独交流交流。”

“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你认为我下一步该怎么办?”

“首先是稳定。”

战应叹了一口气说:“是啊,稳定压倒一切,可减员不停下来,怎么能稳定呢?唉!”王为涛没有说话,此时,他也感到要想稳定队伍,那就是不减员,要想违反上级的政策——可能吗?

“唉,看来只有我先带头啦。”

“你带头,带什么头?”王为涛惊问。

“自然是带头减员了。”战应伤感地说:“公司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职工再上访,那是要损坏咱公司形象的,即便是不上访了,职工人心惶惶的,怎能开展工作呢?快结束了吧。”

“那怎么行?你是一把手、主心骨,公司没有我能照常运转,要是没了你,岂不要垮了?不行,不行。”

“哈哈……”战应苦笑道:“这个地球离了谁也照样转,还不说咱这样的小人物。”

“要走我走,我刚来,走了也不会给公司造成损失。”

“你认为这是战争年代炸碉堡啊,争着上。”战应认真地说:“老弟,你的为人、处事我是佩服的,对走与留的问题,至少说目前你还没有考虑,但是我已经考虑再三了,我走了,要是你能接上,公司就稳如泰山,而且还能更好更快地发展。”

“你不要说了,走不走是我的事,至少说我走了,政府还能重新给安排工作,听说,公安局还给我留着名额,你不一样。再说了,我来公司的时候,是你的人格魅力把我留住的,总不能我刚来了你就要走啊,我舍不得…….”

战应的眼圈红了,他听了很感动,说:“这个我信,但保险公司更需要你。”

“保险公司也需要你呀。”

“哈哈……”战应笑道:“当然,保险公司离了咱这样的人能行吗?哈哈……”

“你不说要走吗?急了我一身汗。”王为涛松了一口气。

“走还要走的,不过,我是去安平保险公司。”

“什么?”王为涛又一下子急了,“你一个堂堂的国家干部,去那个小公司干什么?不行,不能去。”

“我是去干总经理,这不小了吧。”

“是这样,看来你早预谋好啦。”

“不是的,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唉,不过,咱们相识一场,我只求你一件事,我走,要带走一个人。”

王为涛一惊,马上意识到他要带走的人,但还是问:“谁?”

“李想想。”

“她”王为涛立时感到眼前模糊了,战应立时变成了一个凶煞恶鬼。

战应说:“想想目前在中保公司是一点作用也起不了,而且她也是在下岗之列,按你现在的情况,你根本帮不了她,她的理想事业,也只有我能帮她实现。”

王为涛说:“你带她走就走,与我何干?真是的,多此一举。”

战应笑道:“你这个人啊,让我怎么说你呢,干工作敢打敢拼,可到了感情方面,你就不如我了,我是敢爱敢恨。而你明知道心里喜欢她,可就是不敢承认,哈哈……你呀…….”

王为涛有些不好意思了,把酒一口喝了,说:“我还不习惯…….不过,我认为她不会跟你走的,我了解她,她有事会跟我说的。”

战应一听很明白,连连摆手,说:“老弟,咱可不能这样啊,况且你还曾是受教育多年的革命军人,总要顾全大局吧?咱是好朋友,你虽然不说,但我也知道你们的关系,我能横刀夺爱吗?我要她的是才能,你要她的是爱情,其实,咱俩需求各不相同、互不干涉嘛,老弟,哈哈…….请相信我。”

王为涛说:“她的事最好找她,咱两个大老爷们算什么嘛,哈哈……”

战应说 “对对……这样吧,至于她走与留,咱还得征求想想的意见,你说好吗?”

“好。”王为涛爽快答应。战应把手伸出来,王为涛此时忽然有一种别样的滋味,像是战友要去战场。战应说:“我不是去战场,还没有到了生死离别。”王为涛说:“无论你到哪里,我们都是好朋友,我一生不会忘了你。”

“哈哈…..”战应笑着说:“我也是,不过,我希望以后我们只会是竞争的对手,而不是敌人。”

王为涛用力握着战应的手说:“一定!最好不是情敌,哈哈……”痛的战应一咧嘴,差点叫出声来。

王为涛是那种很自信的人,而战应则是很有心计的人。两人道别后,战应就马不停蹄找到了李想想,她不知战应要辞职,认为是来谈话的,心里不免有些慌张,不知自己的命运会向何方。战应说:“我找你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李想想鼓了鼓勇气说:“战经理,我本想找您,又怕给您增添了负担,我,我真的不愿走,只要留下来,干什么都行,因为我们家……”她又把自己的困难咽了回去。

战应说:“我知道你不想走,唉,我也不想走。”

李想想一惊,问:“你要走?去哪?”

战应没说去哪,而是问:“你的那些营销计划还在吗?”

李想想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有答道:“还在,最近我正才反复完善……”

“好!”战应高声道,吓了李想想一跳,他说:“我实话和你说吧,我要辞职,安平公司要我去干老总,我希望我们一起去。”

“我——”李想想没想到事情发生这么快,她根本没有思想准备,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战应说:“我知道太突然了,但时间不等人,我希望你立即答复我。”

“我,你给我点时间考虑。”

战应说:“其实你也没必要过多的考虑,一是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这次减员的力度我是最清楚的;二是在这里,就按现在的机制和政策,你的理想实现不了,也就是说你没有充分施展才能的舞台;三是从目前来说,也只有我了解你,也只有我能帮助你实现你的梦想,我们的安平保险公司机制非常灵活,不论资排辈,不讲究身份高低,只要有才能都能得到重用……..特别是营销,经营、管理模式全学外国先进的超前的……”李想想一听非常兴奋,几天来的郁闷、压抑一下子烟消云散,仿佛黑夜中看到了黎明,她说:“真的很好,其实,我早就听说了,他们公司也曾找过我,可我就是下不了决心,我,我还是要考虑一下。”

战应明白她是要征求王为涛的意见,不想给她时间和机会,便切中要害道:“每个人一生的机遇并不是很多,往往抓住一次就足够了。咱这个城市数百万人口,仅每年毕业的大学生就有十几万,人才并不只有我和你,错过机会,很难再来…….我已经和王经理交换意见了,他现在谁也顾不上了,别说你了。”

“他…….”李想想怎能不明白自己目前的境况呢,如果这次被解聘,就等于下岗,下了岗,他要是真顾不上,自己哪有合适的去处?她思考了一会,说:“我答应你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只要你同意去,就是一百件、一千件我也答应,说,什么事?”

“那好,我说,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

“哈哈,什么年代了,都开放了,还有限制一说…….”战应笑过之后,忽然觉得她的意思不像是那么简单,王为涛这家伙也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傻,他用什么办法把她牵住了呢?

眼看自己又成了一件事,战应快马加鞭,从商场上买了一些父亲爱吃的菜肴去了父母家。战军站在院子里浇花,见了他急忙问:“都稳定啦?”战应边上屋里走边说:“稳定了。”战军跟了进来,又说:“凡事都要沉住气,一定要讲原则、讲大局、讲正气,我们不能一遇到困难就把职工一推了之,这一者对职工不负责;二者对政府不负责,三是影响了公司的声誉和形象,你公司不是实力雄厚、人才济济吗?既然这样还下岗?这不是失信于人吗,自相矛盾…….”战应此时不想和父亲辩论什么,他想把气氛搞得融和一些,便说:“爸爸,今天,我买了一些您爱吃的,让妈妈给做。”

“家里都有,来吃就是啦,还买什么。”

“我这不想表表孝心吗。”

“干好工作就等于孝心啦。”

战应答应着去了厨房。

吃饭的时候,战应从厨子了拿出了一瓶茅台,先给父亲倒上,又给自己倒上。战应妈说:“战应,你平时来家都不喝酒的。”

战军说:“都四十多的人了,你还管?他最近也够操心的,喝点解解乏。”

战应一边“是是”的答应,一边忙着给父亲夹菜,中间还说些笑话,尽量让父亲开心。战军喝到三两话就多了,他说:“我跟你说,我年轻的时候,什么也不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每次运动都没整着我,你知道为什么?”

战应笑着说:“那是因为爸爸正直。”

战应妈接着说:“你爸心眼好。”

战军喝了一口,抿了一下嘴,说:“你们只说对了一半,主要是我对属下的人好,哈哈…….一旦我有个风吹草动了,他们都护着我。”

“是是……”战应佩服地连声说是。

“战应啊,虽然现在的人难带了,但你也要胸怀宽广一些,都不容易啊。但是,原则性的问题,也是要讲的,而且大讲特讲,就像这次减员,就不能让一些有才能的人走了啊,要对他们讲,公司培养你那么多年,你不应该负心啊……”战应长久没说话,直到父亲吃完饭了,便沏了一杯茶对他说:“爸爸,我有件事想和您商量。”战军来到客厅,坐下喝了一口水,说:“什么事?”

战应说:“爸,我说了您别生气啊。”

“别绕弯子,说就是了。”

“我想辞职。”

“什么?你想跳槽,你混蛋!”战军重重把杯子放在茶几上,洒了一地水。

“爸,我是辞职。”

“你难受了,还是烧包了,啊?我不同意,你哪里也不准去!”战军气得高声嚷道。他这一嚷,战应妈过来了,听明白后,担心地说:“唉,这是怎么啦,你媳妇早上过来说,要竞争上岗,这竞争不上,不是下岗了,你又辞职,这和下岗还有什么区别?唉…….”说着就抹泪。战应忙安慰道:“妈妈,您用不着担心,我不是小孩子啦,我去的公司就是高叔在上海办的安平保险公司,这家公司是有中国几家大型企业和英国一家保险公司联合入股成立的,注册资金十个多亿。这几年在中国发展很快,都进人前十名了…….”

“怎么说,他也是个体户啊,你在这里干得不是好好的吗?怎么……”

“妈,您不是常说高叔很有本事吗,我跟着他,您应该放心才是。”

“无论是谁,你哪里也不准去!”战军一再坚持自己的观点:“哼,想找我的茬,没门!你给我好好呆着,哪里也不去,我看看他要是什么招。”战应一听,吓坏了,如不解释清楚,他真能找到汪一日大闹,便说:“爸爸,辞职是我个人的主意,跟公司无关,再说了,我不想走的话,谁也赶不走我。”

“哼!”战军听他这样说,知道自己错怪汪一日了,便转口道:“咱不能当叛徒!公司对我们爷俩不薄,你不能说走就走,谁走你也不能走。”

“爸爸,现在什么年代了,您还说这样的话。”战应尽量用道理来说服,说:“我之所以出去,就是为了报答中国保险公司对我的培养之恩,是为了振兴和发展咱们的民族保险业。您是知道的,去年,我们全国保险公司加起来保费收入才四千个亿,还不如人家美国一个苏伊士保险公司的保费收入。加入‘WTO’后,有一个三年的过渡期,这就是给我们一个扩展、壮大的机会,如果我们还墨守成规、抱着老皇历不放,一旦外国保险公司纷纷进来了,我们还有力量和实力与他们竞争吗?您是参加过战争的,如果当年红军不改编成八路军和新四军,不走出黄土高原,不走出深山老林,不走出根据地,能打败日本鬼子和国民党,建立新中国吗?”

“一个保险公司还不够吗,成立那么多的保险公司还不乱套啦,有那么多的保险保吗?”战应妈十分不理解成立那么多的保险公司。战应解释说:“妈,保险公司越多,说明我们国家更富裕了,人们的生活更提高了,穷的时候,连饭都吃不上,谁还想保险啊,妈,您说我说的对不对?”战应妈若有所明。

“你别给我讲大道理,你别逞能,说什么我也不同意。”战军气呼呼地上楼了。

“爸——”战应在下面急得直跺脚。

战应妈说:“你也不小了,我们是不能再管你啦,凡事自己要拿定主意,多和雨寒商量商量,啊。”战应感激地说:“妈妈,只有您最了解我,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说完就急匆匆回了自己的家。

夏雨寒还没有回来,战应顿时升起了无名火,立即打电话让她回来。她说很快回来,可等到晚上十点多了,还没见踪影。战应又给打了电话,她才回来。一进门,他就劈头问:“你还知道回来啊,你看看都几点了?”夏雨寒把提包往沙发上一扔,说:“还不是为了竞聘的事。哎,听说你们单位在搞下岗分流,这不是明着给别的公司输送人才吗,你们是黄埔军校啊。”战应没好气地说:“这也是你管的事?我问你,你下岗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都快四十的人了,逞什么能吗。”

夏雨寒在洗手间,洗着脸,说:“就是快四十的人,才赶紧时间做点事,今下午,我答辩的效果还不错,就等明天群众测评了。”她洗完脸出来,说:“你吃饭了?”

“在妈那里吃了。”

“你吃了也不给我捎点。”

“我吃了是中午的,晚上还没有。”

“我也累了,不想吃了,你饿的话,出去吃点吧。”说完上床睡了。战应想和她商量商量,看她睡了,自己也没心思说了,也上床睡了。

战应上交的辞职信,立时在全市系统搅起了一阵波澜,汪一日直接找到了战军,说他是在故意拆台。一些要好的朋友和同事也纷纷打电话,让他三思而后行。卢一娜见了他就哭,要跟着他一起走。战应忙安慰道:“一娜,我是为你好,我们去的公司,前途茫茫,你去吃不了苦的。”

卢一娜说:“我不管!我要走,你不让走,还说一辈子让我跟定了,这才几天啊,就说话不算话了,你还是人不是人啊。”战应听了也很伤感,说:“我也是迫不得已嘛,如果去了享福,我能不带你吗?”

“那你为什么带着李想想?”

“她不是下岗吗?”战应用手抚摸卢一娜的头发说:“一娜,说真的,我离开这里,最不放心的是你,最想念的也是你,我,我多想与你共度一生啊,可世道变化太快,好多事是身不由己,我…….”说着眼泪流了出来。卢一娜见他动情了,自己更是感动,猛地抱紧了他说:“你不走好吗,那里是个体户,你不走好吗…….”

的确,战应是喜欢卢一娜的,如果不是担心影响、牵扯太大,他也想把她带走。

王为涛听说李想想要走,急忙找到了她,急切地问:“听说你要走,是真的吗?”李想想还没说话就流泪了,她点了点头。王为涛艰难地说:“你,你非走不可吗?”

李想想含泪道:“我要是不走的话,你能留下我吗?”

王为涛一愣:“我,我找市公司说说。”

李想想看到他为难的神情,说:“王经理,涛哥,我知道你为我好,你知道吗?我多么不想离开你啊……”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呢?”

“因为,我已经答应了人家啦。”

王为涛恼怒道:“好呀,战应,你竟然瞒着我…….”李想想不让他说了,道:“涛哥,不管他的事,是我自愿的,我走后,你要照顾自己,我会常来看你的,我,我会想你的,希望你也不要忘了我……”王为涛知道她决心已定,考虑自己目前的处境,也不能给她带来什么,伤感道:“我怎么会忘了你呢,只是觉着太突然了,其实,我还有很多的话想对你说,我,我……唉……”到口里的那个“爱”字怎么也吐不出来。李想想动容地说:“我也是,总感觉和你呆不够,我们以后每天联系一次好吗?”

“我,我…….”王为涛鼓起勇气也没有把心里的话完全说出来,看到她满含热泪,鼻子一酸,扭头跑了……

李想想临走的那天,王为涛躲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开始碍于脸面没有与她道别,当看到她上了来接她的车时,心仿佛一下子被她带走了,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从办公室夺门而出,紧追李想想坐的那辆白色桑塔纳,路边上人看到他发疯般的追赶,认为出什么时了,急忙躲到了一边。王为涛奔跑那是一流的,加上市区十字路口红绿灯多,不一会就追上了,但眼看到了跟前,绿灯亮了,汽车又走了。王为涛只有继续追赶。就这样,汽车走走停停,而王为涛不住地奔跑,中间也就差那么一点距离。司机看到后面有一个人飞快地追来,对李想想说:“李姐,后边有一个人,好像是追咱们的。”其实,她早就看到了,因为,从她上车的一刹那,她的心就仿佛被一根绳牵住了,不停地回头望、回头望,当看到王为涛真的飞快追来时,她的双眼顿时泪如泉涌,她就趴在靠背上,一直含着泪望着他……

“他是不是追你的?我们停下来等他?”司机又问。

“不是,走吧。”李想想违心地说,此时她多么想扑上去抱紧了他啊,心里在一遍一遍的呼喊着:“涛哥,涛哥…….”

绿灯又亮了,汽车又飞快走了。王为涛擦了一把汗,没敢停留,继续追赶,路边上一些好奇的人都看着他,他也不理,继续追赶…….

汽车到了安平保险公司门口停了下来,战应在门口迎接李想想。她没有看到他伸出来的手,而是回头望去,正好王为涛飞奔而来,“想想——”

“涛哥——”李想想什么也不顾了,扔下手里的包,飞快朝着王为涛奔去,两个人在马路中央拥抱在了一起……这时,过路的汽车被堵住了,他们不停的鸣喇叭,而此时的王为涛和李想想什么都忘了,仿佛置身一个欢乐的、鲜花遍地的两人世界里……战应不忍心叫醒他们,只好当起了临时交警,他熟练地疏导来往的汽车,有些理解的司机还伸出大拇指对他微笑,战应看了路中间一眼,很不自然地笑了。

战应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一走,市北区公司一下子到了风雨飘摇的境地,人心更加慌乱,业务直线下降。由于战应当时的推荐和战军的力保,经过市公司党委研究,决定任命王为涛为经理。王为涛临危受命,毫不犹豫地挑起了扭转乾坤的重任,可就在众望所归的关键时候,他的一句“减员增效、下岗分流工作还要继续搞下去”的话,又一次伤了全体职工的心,眼看着一场风暴就要来临。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