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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被树成典型的日子

我是记者 作者:百里无忧


王妍来的时候,我还在一个劲冒虚汗。

她一屁股坐到船上,发现床单都湿了,连忙关心地问我:“是不是伤口又感染了啊,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啊?”

我无力地倒在沙发里,和她说:“没什么,应该没事了。就是体格太虚,为了将来我们真正那啥的一天,胳膊好了我得去锻炼了,要么没体力嘿咻、嘿咻了。”

她看着我床头柜上摆的药 ,问我怎么不开点进口的药,好得快。其实我一搬都是硬挺着不吃药的,柜上那几样还是医生强加于我的。是药三分毒,我已经够毒的了,就不用再以毒攻毒了吧。我和她开玩笑说,这药都是进口的啊,最后不都是用水冲服吃进口里的么。王妍说,你啊,什么时候不贫嘴了,才是真正的病了。我过去和她坐在了一起,告诉她如果哪天我真的不贫了,一定是因为娶了一个黄脸婆在家里管的太严。

三扯俩扯,才扯到小兰身上。小兰最近心情也不好,在酒店做歌手老没个笑脸也不受客人欢迎,以前一晚赶三场的风光一去不复返了,就剩下相约已久酒吧还勉强留她驻唱。王妍去看她的时候,坚定地告诉他董大民一定是执行特殊任务去了,所以才没什么联系。不过这样欺骗她的日子还能挺多久呢?

在惋惜声中,王妍默默地帮我把床单换了,又把旧的传单拿去洗了。我走到厨房那,看着她忙来忙去的,幻想着有一天是不是结了婚就这样?这就是两个小夫妻的幸福生活么,一个在洗衣服,另一个该干吗?看书?我不知道想象中的幸福日子是什么样的,只知道有王妍在我胳膊不疼。

“你知道吗?”我倚在门上说,“我刚才梦见董大民了,他使劲晃我胳膊,我疼着、疼着就疼醒了。”

“是吗?”王妍应了一声,也没多说,但是脸上的表情越发沉重,过了一会才自言自语说:“我怎么就没梦着他呢,要不好歹还能在梦中说句话。”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觉得有点尴尬,又低头忙活起来。

“宁头说在哪好像看见过他,也许董大民还真活着也说不定。”我转过头假装没看见她的表情,“我也老有种直觉,他好像还活着。”

王妍没有应声,很早以前她就说过,董大民要是还活着一定会第一个給她打电话的。如果这个世界上董大民还有可以信任的人,那就应该是她。

我想了想,找点什么开心的话题呢,不能老这么郁闷的对话。想起上午那超级大红包,就和王妍说:“哎,有人找你没,今天中午我挺着去了趟单位,有人堵着我要送一超级大红包,你知道有多大数么?我第一次见那么多。”

“一万吧?”她头也没抬。

“你怎么知道的,他们也给你送了?”我奇怪的追问着。

“要不你说我是小诸葛呢,”她过来看着我傻傻的样子,坚持把我服进了屋,在床上躺下了才接着说:“那帮人是个圈套,这里面问题复杂了。昨晚他们就在我报社楼底下堵我来着,也是给一万块的红包,那我哪能要啊。为首那男的说他是田经理,我后来调查了下,如意家园那边是有个姓田的经理,不过人家是女的。”

“是不是潘彼得又找你了,在这里替他们说话。”我挣扎着做起来,靠在床头。

“哪有啊,你也不想想,他们至于送这么大的红包么,市里都出通稿了,你拿不拿红包,各个媒体都是报个小消息,何必花这份钱?还有就是,潘彼得他们是大集团,不是房地产的草台班子。”王妍说完了,去厨房给我倒了杯水。

“我看他们比草台班子强不到哪去!”她还没回来,我就扯脖子和她喊着说,“我看他们也没干什么正经事。说是投资东江,就看见他们整了个药厂,忽悠村民非法养熊。”

王妍回来逼着我把水喝了,接着说:“如意家园是他们刚接过来的一个烂尾盘,交接的事情刚弄完,内部协调还没整明白呢,怎么可能野蛮施工破坏考古呢?传石通达集团是刚进入东江的,所有项目都在启动中,这个接手的项目也是一样。外面都说他们为了抢进度,新的施工经理还没到呢,抢的哪门子进度?”

按照王妍的说法,这就不是一个工地野蛮施工的问题,已经上升到刑事案件的层面上来了。谁最希望潘比得他们乱了阵脚呢?是之前的公司,还是另有其人?我不禁想到了突然热情去看我的马达涵,该不会是开天集团干的吧。李敏已经连发两招反击,如果这是他们的第三招,那实在太过分了。毕竟考古的东西是不可复制的,破坏了就无法挽回了。

王妍似乎看出来我在开动脑筋想整明白,她用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嘿,愣神呢啊?别猜了,谁能猜出个究竟来。东江所有房地产公司加上药厂,都恨他们传石通达集团。本来市场这块蛋糕都分差不多了,他们进来了,硬要抢别人到嘴的蛋糕。换谁能乐意?有关方面已经在调查了。”

几天之后,我以“石膏男”的形象再次出现在台里的时候,发现新闻楼一楼整版的墙报都写着我的事迹。红字套黄边的大标题写着:“争做宋百里式的优秀新闻工作者!”

我站在那,把所有文章都看了一遍。从文笔上猜一定是高秀才的大作,他的特点我太了解了。他如果是批评谁,那词用的基本就狠到不能再狠了,看文章的都会有点同情被批评的怎么这么倒霉;如果是表扬稿的话,那溢美之词也是翻遍词典再找不出那么全的了,会让主人公自己都觉得惭愧。

我现在就很惭愧。

我在想,我该如何上楼去面对那熟悉的团队。

还好宁头正从外边进来,我就尾随他上楼。他看着我畏头畏尾的样子,笑骂道:“你要不直起腰来走路,就别进我们《新闻纵深行》的门了。批评你都没见你这么熊过,表扬你了怎么还担不起了?组织上表扬错了?”

他往回走了几步,点着黑板报上的字说:“看见没,这写的什么,学习宋百里同志不畏艰难,勇于向事实真相要新闻的精神。学的是你的精神,不是学你这人,长得就掉链子,还不挺直了腰板。”

我连忙过去陪笑道:“我这不是太年轻吗,哪受过这个啊,这么大架势扑上来,乍一看还以为写的是位牺牲的同志呢。你能不能叫高秀才手下留情啊,别把人写得跟就义了似的。”

说话间,到了楼上,进了宁头的办公室。他关上门,问了问胳膊好得怎么样了,才认真地和我说:“你现在是在坎上,要么就是你没能耐,折腾个市里的采访,公安局的人都在还挂了花,说出去多没出息。要么就是你精神可贵,值得大家学习,危险面前毫不退缩。你说我该怎么处理,能把你往没出息上推吗,所以就只能把你往典型上推。正好节目组的人不老不少的,干了两年多都有点松懈,需要一种劲,这时候树你正好为大家鼓劲。”

我心里想,原来我这个典型就是节目组提高干劲的猛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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