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为傻大姐做结扎的有趣过程(1)

妇产科实习医生 作者:牛小咚


这一个节育对象有点特殊,她一进门就直嚷嚷:“医……医生,你骟过了多抓把灰,我……我……我怕见血。”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傻大姐。陪同来的女干部悄悄跟我商量,帮她做个女扎算了。原来这人只是脑子没开关,但是生活又能自理,做起农活来身强力壮,当得个男人。二十九岁了还没出嫁,家里一想到到了别人家会受白眼,还不如留在娘家算了,又能做,光吃一碗饭,哥哥嫂子都喜欢。可没想到的是,她对性不理解,还极好哄,一块饼干两颗糖就能让她脱了裤子。一些不怀好意的男人就时常在田边的稻草把上、野外的庄稼地里把她哄了,直到大了肚,还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下的种,问她她又说不清。次次都把计生办的人惊动了,帮着弄到医院流产。她的家里人也防不胜防,伤透了脑筋,和计生办的人一商量,干脆给她绝育算了,今天刚好可以搭这一趟车,一起绝了家里人和外人的后顾之忧。

这可是个两难的事情。做手术吧,按理说人都有生育权,在她没有清楚意识的情况下,就把她的生育权剥夺了,事关伦理;不做吧,她未婚,同样因为意识不能自主,生育不生育,谁都不知道到底是否符合她的真实意愿。再说患有先天遗传性疾病的人是不宜生育的,以免给社会和家庭带来负担。我试探着建议给她上个环,可得到的回答是不行,以前上过,出血不止,她又不注意经期卫生,对身体的危害更大。我一个实习医生,想不出头绪来,这时院办来了指示,给她做结扎。

我和梅小嫣一人站在手术台的一边,给她做输卵管结扎手术。她不肯安静地躺下,双手背撑,不停地想爬起来的架势,嘴里说:“医……医生,你们两个要答应我,多撒一把灰,要不我就不……不做。”

我赶紧答应:“好!好!”

她又抬头两边望,“灰在哪……哪里?”

我头一扭,“在白桶桶里,盖着呢。”

梅小嫣不解,想向她问清楚,我朝小嫣使眼色:不要多问!

小嫣城里长大,只有我这样有农村生活经验的人,才能明白她的话。

我想起了小时候看见骟牲口的情景,将小猪小狗四脚朝天,若是小牛还要几个大汉拿木棒将牛死死按住,阉匠师傅赶紧将牲口骟了,把割下来的东西朝屋顶上一扔,随手撒一把灰抹在牲口伤口上,便把牲口放了。傻大姐说的就是这个,让我们做完了手术,多给她撒一把灰,免得边走路边滴血。我不觉想笑,读了几年书,原来还自以为是救人于水火的白衣天使,可在人家眼里,不过相当于一个骟匠罢了!

我又想起骟匠此举的高明,灶灰黏附,取其物理止血的功能;它经火烧过,无菌,是手边最方便实用的止血生肌物。农村人在对付伤口上,多取茶水、锅盖末、灶灰等,总之是经过高温杀菌的,在没有细菌概念的时代,他们怎么会无意中摸索到了这条路上来?而且总是那么准确,似乎哪里的细菌被灭绝过,他们就取哪里的物质。我突然想到,这一定是经过了无数的失败,经过了正反两方面的对比,用无数条生命做铺垫,他们才总结出了火灶边的这些物质的实用功能。一些现在看似肮脏的东西,却原来是最恰当的伤口止血物,这是我以前未曾深思过所没有体会到的。

我一边任思想游走着,一边把消毒铺巾做好了。我和小嫣多次合作,做过一些小手术,她的灵巧细心,我的果断快速,让一台小小的手术,该快时则快,该慢时则慢,在我们的眼里,是那么的完美和谐。很快,傻大姐两边的输卵管各被一枚小小的银夹夹住了。缝合切口,我们又完成了一项阻止卵子和精子相遇的工作。

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我和小嫣最近主要就是做这一类不让精卵相遇的事情,包括我们自己的生活上。当然我们自己不用手术,而是用技巧,不是物理阻断,而是回避,错过。什么安全期,什么体外排精,小情人、少夫妇们想尽了法子,天底下的男女,有情者总想相遇在一起,夫妇总是生活在一起,可是这些男女的产生物在绝大部分情况下,却要千方百计地回避,这是什么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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