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于联系。”斌铖看到我过于惊讶的表情，平静地补充了一句。

“可是，太重了，真的。”我坚持要他收回去，否则总让我感觉有迈入陷阱的不安。

斌铖拗不过我，只好做罢，收回礼物，说：“我请你吃巧克力好了。”

“这样行！德芙或者雀巢，别的牌子我可不吃！”我天真地说，而且是发自内心的。

维男待斌铖走后靠近我，说：“你觉得他更好了吧？”

“谁？”

“佳文啊！你丫脑子里装的是水啊！”

我低着头笑，无言以对。我确实觉得佳文更完美，更可爱，但是一向对维男毫无口忌的我，这回竟说不出口。

斌铖真的说到做到地给我送来了巧克力。当着我们班那么多女生的面，我故意把和斌铖对话的时间拉长。我知道是我的虚荣心在作祟，但一感觉到身后那么多双眼睛嫉妒地盯着我，我就有说不出的兴奋。斌铖那张脸确实有他迷人的地方，有棱有角，轮廓分明，眼睛微微下陷，像是藏在深深的眉骨后面。他个子很高，走路带风，在人堆里绝对能让女生们一眼就挑出来然后频频回首。

斌铖的巧克力也十分诱人，整整一大盒徳芙，金壁辉煌的盒子，让我一眼就喜欢。我像是这城市里随处可见的喜雀，钟爱华丽而大气的东西，自我张扬，自我标榜，让白花花的钞票在阳光下闪光。从骨子里我便是这样，所拥有的每一分都要恰如其分地表现出来，并且不卑不亢，否则存在就没有意义。

当着别人的面拆礼物是一种礼貌，我便刻意当斌铖的面拆开包装，拿了一颗吃下去。维男假客气了一下，但手早已伸过来，也拿了一颗。“好吃！”她恬不知耻地叫道，迷缝着眼睛，用一种极伪装的可爱看着我和斌铖。

“你也吃啊！真的很好吃哎，有品。”我对斌铖说。他伸出来拿巧克力的手好像鬼使神差，被某种超自然力量控制了似的。他的笑容也突然变得憨厚可鞠，还带了一点点尴尬。他的目光，从深邃的眼窝里放射出来，不再像球场上那种锋利，我看到有那么一掬柔情在荡漾。他的笑容，他的目光，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像是溶化在嘴里的巧克力，在我的身体内外弥漫开来。

维男坚持说斌铖对我有意思，还说她的直觉不会错。她擅作主张在一小部分人里作了个民意调查（发言者无非是享和、盛炎及她自己），一致认为斌铖比佳文强。于是她开始以为了我终身幸福着想为名，让我放弃佳文，该投斌铖怀抱。十四岁的我还不是一个立场坚定的女孩，在大家的游说下，那颗所谓致死不渝的心动摇了。

“一盒巧克力就把你收买了吧！”盛炎见到我，依然挂着他迷人的招牌笑容，但语气里、眼睛里、笑容背后，刻意流露出的鄙疑却藏不住一丝怨恨。那怨恨在我心里翻江倒海了好一阵，搅得我不得安宁。无论什么时候，一想到他的那句话、那张脸，我的胸口就隐隐作痛。我不敢对维男说，仿佛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见不得人的事。当我突然发现我体会到一种叫心痛的感觉时，已是三月。

美丽的阳春三月，春风像一叶扁舟，悄悄地送走了严寒。

三月十四号是白色情人节，前一天维男拉着我跑到天宇，给斌铖买了一颗项坠。白色情人节，就是换礼的日子，维男让我把项坠给斌铖送去，一来可以表达我的意思，二来可以试探斌铖的心思。趁我不注意，她也买了一条男式手链，我还没看清是什么样子，她就匆匆交了钱塞进书包。

于是白色情人节那天，我拎着一个粉红色的小礼包，从三层高一各个教室门前走过。高一的学生陆陆续续地背着书包轻声慢步地走上楼来，他们一个个看起来比紧张的我还小心翼翼。有个男生尖叫一声，从厕所跑出来，后面还有两个追的，三人表情均十分兴奋。打破了这异样的宁静之后，他们追逐着拐进某个班，一切又恢复了异样的宁静，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我一步一步移动脚步，听到的却只有自己“咚咚”的心跳。太紧张了，我呼吸难过，双手冰凉，用上排的小牙齿轻轻咬着嘴唇。紧张几乎让我窒息，又让我古怪的思想不敢发作。

前面就是斌铖的班，也是佳文的，还有蝶。他们班那扇普普通通的门，在我眼里变成一个庞大、凝重而遥远的目标。我什么也不想，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管走过去。我走过去，从楼道的一头，一直走到另一头，然后拐下楼去，回班。我知道我懦弱，我肯定错过了些什么。但整整一层，我还是没有做任何停留。那条楼道，我走了仿佛有上千年那么久，仿佛是从前世，从前世的前世开始，就一直在行走。然而决定只是一瞬间的事，我最终只是花了半分钟，走完一条楼道而已，什么也没做。

总以为还有机会，但机会没有那么仁慈，一天过完，我蔫蔫地把项坠藏在书包里，背回家中。那项坠连包装都没拆开，就被我扔在抽屉里，不敢再去碰它。好像是伤口，一个全新的旧伤——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感觉一碰就会发作，痛是前所未有的撕心裂肺，却又那么久违。

如果前世你是敛裾采莲的江南女子，我定是你腕下掠过的那一朵。为了今生的相遇，我在佛前求了五百年，化成一棵繁茂的大树，在我最美的时候，迎你经过。

我终于感觉到，我的前世一定死得异常悲痛，好像锯出了双腿的小美人鱼，明明从你面前经过，却不言不语。

从那以后，佳文和斌铖就双双准备淡出一般，出镜率明显下降。我却依然恒古不变地乐钟于拉着维男在校园里转，看帅哥打球，看佳文的白马，在路过他们班窗口的时候习惯性地抬头望，并无时无刻不期待着与佳文巧遇。然而真的遇到他，我又急切地想要躲藏起来，不敢与他正面交锋，更不敢在小卖部窗口与他并排站着点相同的食品。我空闲时还会折纸鹤，打发时间，聊以自慰。

有点风吹草动，我就巴不得降临一场灾难，佳文拉起我的手就跑，我们一起跑到没有疾病、没有咒怨、没有死亡，爱情至上的地方——可以是山岗，可以是孤岛，甚至可以是荒漠，我们只要在一起，两个人就可以组成一个世界，把过去的一切快乐与不快、幸福与不幸通通都遗忘。

童话美得太过残酷，现实静如死水。在真实与虚幻难以辨别的那一季，被此二者紧紧追逼得节节败退的我，学会了失眠。

在一个夏始春余的美丽早晨，盛炎开始送我玫瑰，除了周末，一天一支。在我收到第七支的时候，我成为了盛炎的女朋友。我的身体第一次被男人摸索，彼此像贫瘠而贪婪的孩子，永不知足。盛炎要我闭上眼睛，然后教给我如何用舌头表达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