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花妮(2)

残翅:一个女高中生的情感经历 作者:张亦楠


她有点羞涩,含笑点点头。然后又说:“先不呢,你进来吧,外面冷。”

进屋后,我看到她的ONLY仔裤也是我的。她发现我在看她,故作自然地说:“咱俩身材挺像的,你的毛衣、裤子,我都刚好合适,就拿来穿了。”接着语气突然一转,“丫头,你身材不错哦!”

我知道她在间接地夸耀自己,哈哈大笑。脱掉外衣,我的校服彻底暴露出来。她定睛看我,问:“你多大?”

“你猜。”我不太善于回答年龄方面的问题,我并不希望撒谎,可也不喜欢说实话。所以我说,你猜!并冲她眨眨眼睛,却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什么。

她仔细打量了我,说:“十八。”

“差不多。”我点点头,又附上一句,“我高二。”

她嘿嘿地笑:“我二十一了,叫声姐姐吧,以后我罩你。”

我瞪她一眼,“你丫要敢叫声妹妹就别想出这个门!出去就别想进来!”

我们放声大笑,一下子亲近了好多。

我刻意看她,她扑了很厚的粉底,眼周被熏黑一样,却非常清澈且精巧。在日后的交往中,我越发地怀疑她在年龄上撒了谎。她的真实年龄很有可能小于我。人生就像打牌,先亮出底盘的人一定是输家。我只是对她做了一点敷衍,她却彻底欺骗了我。这一局,她赢了。

说起乐队解散的事,她还是有些伤感。我安慰她说:“妮子,别怪他们,你是女人可能不懂,男人生来就是为了赚钱,这是他们的使命,人一生不过短短几十年,你要理解他们。”

“我理解!”她突然换了一副不屑的面孔,真应了那句翻脸比翻书还快。

“只是,没了乐队,你以后靠什么生活?”

“不用你管,我会给你房租!”

她的表情拔扈起来,她是这样不折不扣地憎恨金钱!那些穷苦潦倒的日子,或许当真在她心里留下了过深的阴影。灯红酒绿的首都的夜晚,一次又一次腐朽的落幕,台上的灯光与台下的龌龊,台前的辉煌与幕后的艰辛,在对立统一的矛盾中催化着让她拒绝、惧怕的成长。很多人劳苦一生,至死仍在温饱线上挣扎;有些人长着一身腐败的肥肉,却频频出镜,叫人误以为是德厚功高。切身体会着日益现代的北京日益堕落,她没有理由不去憎恨金钱。

只是她的憎恨并无法使物欲极强的我无地自容,因为在拜金和享乐的背面,她是另一个我,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我。

当她激动地提出房租时,我趾高气扬地回绝她,说我不需要。

后来她开始失踪。她把她的背包和麦克风留在我的衣柜里面,以表示她随时回来。每天,她换着穿我扔在衣柜里已被淘汰的衣服,背我的旧书包,涂抽屉里我不喜欢的化妆品,用一切我丢在这个家里弃之可惜的物品,像是另一个沈瑶晶。

当我发现我的东西少了或用完了,我会主动购上新的放在原位。甚至,我开始逛超市,把食品塞进冰箱。我放学的路线也因花妮而拐了一个弯。可是,我却再没见过她。这种状况一直维持到元旦。

一月一日,我的手机突然出现一串陌生的数字。我接了才知,是花妮。电话里她的语气显得十分开心,我猜她是蹦蹦跳跳地对我说:“瑶晶,我在咱家楼下,你快来呀,我等你!”

上午十点,我来不及跟家里解释,打车奔去。

刚从红色小富康下来,我听到花妮无比活泼地喊我,闻声望去,不远处我看到一个焕然一新的花妮,活泼可爱的花妮,花枝招展的花妮。从她身后的白色广本里下来一位白马般的男人,与这车浑然一体的精神。

我微笑着过去,向男人点点头,又问花妮:“这是你男朋友?”

她哈哈大笑起来,肆无忌惮。“他才不是!他是我给你找的司机!”

我总觉得我是听错了,带着特惊愕的表情又向那男人点点头,怎么觉得他没刚才精神了。花妮还特没心没肺地比划着说:“瑶晶,以后你要去哪里甭打车了,跟他说就行,随叫随到。”

我一把拉走花妮,压低声音问:“妮子,这人到底哪来的?”

她眨眨眼睛,很无辜地说:“我雇的啊!”

“你哪里来的钱?”

“不是我的,是我爸爸的。”

“妮子,不管怎么回事,这人我可不收。养你一个已经够我受的了,这又来一大汉,吃得比你多,还不能跟我混穿衣服,我他妈吃得消嘛!”

“丫不用你贴钱!”花妮又开始激动起来,颤抖地从背包里拿出一沓人民币,粉红色的,特耀眼。“房租,房租我也给你,我只求你,能不能跟我一起住?”话毕,她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也不需要什么司机,收留你完全只是出于喜欢。”我顿了顿,还是说了。我说:“我喜欢你。”

她望着我,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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