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人死了,党也分裂了

中国1927·谁主沉浮 作者:叶曙明


把国民党分成左、中、右派,是共产国际与苏联定下的策略,目的在于加速国民党的大分化、大改组。但以前孙文是国民党的精神领袖,无论左中右、老中青,对他都尊崇有加。因此,他成了维系党内团结的纽带。

孙文去世,纽带断裂了。平定杨、刘后,国民党内部与国共两党之间的斗争,以廖仲恺被刺案为转折点,迅速全面开花。

1925年8月20日。廖仲恺在赴东堤中央党部开会时,突遭凶徒开枪行刺,身中四枪,随即倒在血泊之中。在送往百子路医科学院途中,廖仲恺已经断气了。凶徒被卫兵还击,负伤被捕,还没供出幕后主使便死了,只留下行刺用的大号左轮手枪,成为重要线索。

凶案发生后,胡汉民匆匆赶到许崇智处,商议应付办法。汪精卫也在场,他力主请鲍罗廷来。鲍罗廷来后,立即建议组织特别委员会,专责处理此事。当天下午,国民党中央党部、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召开紧急联席会议。

蒋介石情绪激动,誓言要“为廖党代表报仇”。鲍罗廷拟定了特别委员会的人选,包括汪精卫、许崇智、蒋介石三人,鲍罗廷为最高顾问,授以政治、军事及警察一切全权,应付危机。中央政治委员会、军事委员会及国民政府,各派一委员,列席特别委员会会议。这个特别委员会,有一特别之处是,胡汉民被屏诸局外。

革命、反革命、真革命、假革命,这类早已把人耳朵磨出老茧的词汇,再次排山倒海而来,有如龙卷鱼虾并雨落。汪精卫慷慨激昂地说:“所谓障碍,即所指反革命、假革命、不革命等等分子,此等分子,在党内各处都有,而在军队中最多,其为障碍亦最甚。廖仲恺同志日日和这些反革命、假革命、不革命的分子奋斗,其死也亦即死于这些反革命、假革命、不革命者之手。”

然而,在这些铿锵词汇遮掩之下,却是残酷的权力肉搏。

蒋介石在第一次东征之前,仍然藉藉无闻,亦未有佩剑上殿,与闻党国大事的资格,但未及一年,却跻身特别委员会三委员之一,足见这颗政坛新星,凭着党军这一资本,上窜速度之快,令人刮目相看。

廖仲恺之死,是继孙文去世之后,短短几个月内,国民党又一次陷于“得国常于丧,失国常于丧”的政治危机。各机关刚刚降下半旗,党内已经风声鹤唳了。大家都想借题发挥。汪精卫急于把胡汉民弄掉,以便独享孙文遗产;蒋介石则想把许崇智赶走,把军权从广东人手里夺过来;胡汉民想归罪于共产党,而鲍罗廷则希望对右派来一次大清洗。

胡汉民被蒋介石接到黄埔军校,汪精卫夫人陈璧君颇为内疚,虽然身怀六甲,亦一直陪伴左右。胡汉民悲愤莫名,在黄埔写了一封信给汪精卫,不胜怆然地说:“弟与兄久共患难,不久以前尚相与戮力,肃清滇桂军等,巩固后方,此日思之,恍如隔世矣。”

政府下令通缉胡毅生。与胡汉民关系密切的大批党国要人,在政坛上,本来就是笼面田鸡慢爪蟹的角色,没有多大能量,党狱一兴,惧怕罔有孑遗,纷纷远走高飞避祸。伍朝枢跑到香港,邓泽如、谢持、张继、林森、魏邦平等人,先后觅路而逃。校军四出搜捕,先后拘捕50余人。

9月19日,许崇智的寓所也被军队包围,蒋介石致函许崇智,毫不留情地说:你不卸职,“无以对总理在天之灵”。 许氏听了,泪如雨下,无奈之下,只好交出军权,离粤赴沪。旦握权则为卿相,夕失势则为匹夫,9月22日,胡汉民也在鲍罗廷的安排下,到苏联考察访问。他深感绝望,好像坠入深渊之中,看不见天日。

但事实上,他还没有完,他还有翻盘的机会。现在唯一可做的就是:“忍耐”。

银河无声秋气爽,水波浩瀚晚风凉。当胡汉民站在苏联轮船“纪念列宁”号的甲板上,回想孙文逝世半年以来,政局的变幻,他一夜之间由李斯变成了苏武,不觉临风陨涕,一声长吟:

击楫使人惊岁月,迥舟为我避风波。

青山如解兴亡恨,故国惟闻变征歌。

此时,广州空气依然十分紧张,谁也没有吟诗作对的雅兴。国民党成立了以朱培德为主席的九人检察委员会,并由军校政治部主任周恩来等三人,组成军事法庭,开始审讯被捕粤军将领。但审了许久,也没发现什么确凿罪证。直至1926年1月,陈公博在国民党二全大会上作了“廖案检察经过报告”,内容依然含糊其辞。廖案遂成了一不了了之的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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