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如果有人骂你“隔聊”(3)

星星都已经到齐了 作者:张晓风


能消灭掉对方的骂,是多么福气的事啊!像下面这些骂人的话,你都不必动怒:

“哼!有色人种!”(奇怪了,难道白色是透明的吗?白色不也有色吗?)

“你这外省人!”(你曾祖父的曾祖父也是外省人!)

“神经病!”(精神病只是一种病名,怎么可以拿来骂人?难道我们可以骂人“你是糖尿病!”“你是血癌”吗?)

说到这里,让我们把话题拉回文章开头的那句“你是 獠”上去。骂这句话的人其实是一千二百年前的一位高僧,他的大名是“五祖弘忍”。此人原来也有“地域情结”,当时有位广东来的年轻人,他翻山越过大庾岭,历尽千辛万苦来到湖北黄梅山,意欲求道,不料竟遭大师骂了一句:

“你们这种广东来的南蛮子,跟山上的野兽一样,还来学什么道!”

好在来者并没被骂倒,事实上他也并不是纯广东人,他的父亲原是河北人,贬官贬到广东肇庆南部,父亲死后他们迁居到南海(靠近广州),他当下很安详地回答:

“人,虽然有南方人、北方人的分别,至于论到灵性,那就没有什么南北之别了! 獠, 獠又怎么样? 獠的天性跟你这位师父又有什么差别?”

五祖弘忍不是笨人,当下为之一震。

五祖的行为,你可以视为一时的偏见,他沿袭“以北方为本位”的传统,而随口侮辱了南方人。当然,如果你生性特别善良宽厚,硬要把那句骂人的话当作特意的试探,也无不可。

这位年轻的求道者姓卢,后来起名叫惠能,他当时已连走了三十天的路程。一千公里的烈日与风霜他已咬牙挺过,遇到山要攀爬,遇到水要揭衣涉过。吃了这么多苦,岂可为一句“你是 獠,不配闻道”而吓退?这南方来的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砍柴小子,居然大着胆子跟一代宗师抗辩。对,你要侮辱人,你要拒绝我,那是你的事,可是我已经决定,我是一个不被侮辱的人。你可以骂我,但我并不是你骂的那种东西,我是我,而且,我要一心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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