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棠后来转去文建会工作，那是在申学庸教授主掌文建会的时候。

之后他又参与外贸协会的工作，前后共十三年，最近八年一直驻伦敦，也许由于年龄，他非常渴望回台湾，无奈未蒙许可，他有时候短期回来--只为听几场昆剧，真是手法豪奢。

他死后有人为他没能早离英国回到台湾惋惜，我则说：

“如果我是他长官，我也不放他，这种中英文俱佳的人才到哪里去找！”

有一件事，世棠曾多次谢我，因为我一度对他说：

“你，那么能说的人，怎么可能不会写呢？试试看写点什么吧！”

世棠写了，果真文笔爽飒明亮，如短笛信吹，自成佳趣。

“都是晓风叫我写的呀！她说的，‘能言者必能文’！”

我每次都想订正他的话，但都没说--其实，不是所有擅长说话的人都能写好文章，是那些说完故事能令人心神震动如山崩海啸的高手才能。世棠其实很像英文所形容的“讲故事的人”（storyteller），他永远能把故事陈述得那么好！奇怪的是有时候他那么孤傲难踪，但有时候他又那么认真卑微的用故事和笑话来取悦于人，什么场合只要有世棠在便热闹融洽，这种令人愉悦的才分不是常人轻易可以拥有的。

有时候世棠也试用文言文写文章，我惊奇之余才悟到他有些地方是十分古典的。例如他爱写信。其实这一点，颇令人难以招架。古老的书信艺术不是一般人能身体力行的，因而不免让自己陷入“欠信”的不义状态。欠信不比欠债好受，尤其在世棠过去后，我每次想到自己常不回他信，就内疚不已。

近五年来我一直希望世棠做一件事，我希望他能录一卷录音带，他讲的故事那么活灵活现，他不只属于我们这个时代，下个世纪的孩子应该也有权利分享他的声音。他立刻就被说动了，也许他本来即有此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