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赶紧一个立正，夸张地敬了个礼，“知道了。”

看着威尔逊和老三离开，黄昊龙长出了一口气，他要出去透透风，然后让大宝看着点儿，就踱出了警局。在上海滩这个地方，做什么都不易，混黑道不易，做商人不易，当警察就更不易了。尤其是英租界的警察更是辛苦，英租界旁边就是日本人的地盘，英国人凡事都讲求息事宁人，所以不敢惹日本人，碰到日本人和中国人发生冲突，英国人总是会偏向日本人。作为一个中国巡警，除了要奉承好英国人，更要奉承好日本人，难免被同胞斥为“卖国贼”、“叛徒”、“汉奸”，想到这里，黄昊龙都非常的无奈和委屈。但黄昊龙知道自己要在上海滩活着，而且活得不差，就必须忍受一些东西，他相信威尔逊欺辱他，这是他的命，要混得好，要有吃有穿，就得信命。

黄昊龙每天都告诉自己要信命，杀人越货、刺刀见红的事情他都干不了，混黑道他不够狠，当商人他不够奸，但有一样他最擅长，如果他说自己是第二，上海滩没有人敢说第一，那就是装傻。黄昊龙喜欢这样在街上一个人走着瞎琢磨，他觉得自己清楚很多的道理，装在肚子里都快烂掉了，他的心思多得足以装下整个上海滩，可他必须收敛着，把这些心思用在别人的心思里，他研究日本人，研究英国人，研究威尔逊，甚至研究大宝和老三。他喜欢研究他们，尤其是他们不知道他在研究，他想好这些人接下来会做什么，然后看着他们果然按照他琢磨到的去做，分毫不差，他在内心里得意，生憋着，只得意给自己看。

昨天的雷雨来得猛，去得快，到了中午，地上的积水已经干得差不多了。黄昊龙在路边的小店里吃了一碗粉，抹了抹嘴，就起身了，他要去的地方是《沪江时报》，这份报纸在上海滩所有的报纸里面大名鼎鼎，它们堪称是上海滩最能惹是生非的报纸，经常发表一些辛辣的社论，批评外国人欺侮中国人，批评政府的施政问题，经常被查封，也经常因为民众的支持开张。虽然这一次天山黑侠的事情并不是他们爆出，但是黄昊龙相信自己的嗅觉，天山黑侠的事情与这里不会全无干系。黄昊龙觉得应该去看看，但他怕带着很多的人不方便，觉得还是自己过去好些。

《沪江时报》的办公场所并不奢华，在贫民比较集中的地方，楼非常破败，一看就是年久失修。黄昊龙走进阴暗的楼道里，故意干咳了两声，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人出来迎接他，就自己往里走，走着走着，一间屋子里忽然没头没脑地出来一个人，正跟他撞了个满怀，黄昊龙一时眼睛里面全是星星，定了定神才看清，面前捂着脑门龇牙咧嘴的居然是经常在外面组织游行闹事的学生文卓。

“这不是黄警长嘛，”文卓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黄昊龙，“怎么，又来查抄报馆吗？是日本人还是英国人让你来的啊？”

黄昊龙揉着脑门尴尬地一笑，“今天不是公干，就是单纯来串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