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节:芙蓉巷 B座 13号

何必、何必、何必 作者:米苏


芙蓉巷 B座 13号

作者 / 黄了青梅

1

在我发现身后的这个女孩已经尾随了我半小时,并随着我停停走走地绕了三条街道之后,我决定停下来。见我住了脚,她有些慌乱,掩饰着越过我向前走,直到看到前面的死胡同。

她说,你很像一个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笑了,这样的搭讪台词我倒是熟悉的,总有些女人会在一些场合说这样类似的话。含蓄的女人会说,你很像我的前男友,直白的女人会说,你很像昨天和我上过床的男人。我能理解她们的潜台词,所以从来没有让她们失望过。

那天的晚餐我们是一起吃的,她带我去了胡同里的一家老餐馆,笨得很的桌椅,进门便有店小二热情地喊客,来了您呐,一屋子的热烈。热热闹闹的气氛里,我端杯子的时候,手碰到她的手,只是一瞬间,我的心里便升腾出焦灼的渴望,渴望那只手,一路攻城略地,这欲念急促得很,以至于我看她的时候失了神。我记得曾经的一个女友总结我,典型的射手座男人,只会用下半身思考。

或者,这是对的。

2

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沈若北。走出餐馆的时候,小巷子里很安静,间或有情侣模样的人在纠缠着。我说:“我做得最好的事情就是做爱。”她竟然回应我:“会的,有一天,我们一定会的。”然后,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走了。

她说得没错,只是三天,她便来找我,偌大的小区,她一家家问下来。敲开我房门的时候,她说,你想不想喝我煲的汤?她果真是为了来给我做饭的,山药枸杞炖排骨,她在厨房喊我的名字,问我,盐和味精在哪儿。我走进去的时候,她说,我真想你在背后抱抱我。汤还在炉子上,有着诱人的香气,她家居的气息也让我犯了馋。

我把她抱进卧室,上了床之后,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火热奔放,她让我叫她小丫,要我在做爱的时候亲吻她的耳垂,请求我低声的呻吟,还喜欢用火辣的舌尖舔舐我的肌肤。她完全占了主动,我总觉得她在以这种方式想念一个人。下了床的沈若北问我有没有可以结婚的女人,我摇头,告诉她,我拒绝婚姻,因为不能决定自己能否和某人生活,并且老是说谎。

她竟然笑了,说,这样很好。

3

我们像恋人一样开始生活了,她会在每个周末来我的家,并且以女主人的姿态把屋里的家具重新摆放了位置,床单,被罩,甚至窗帘全部都换成了她喜欢的,拉着我去商场,买了很多的日用品,拖鞋,抱枕,全部都是成双成对的。还有卫生间的小熊牙刷,粉色,蓝色,相依偎着,看起来相亲相爱。楼下超市里胖胖的女店主,总是羡慕我们的甜蜜。可是,她从来不留下来过夜,再晚也要离开,我想这一定是个有故事的女人。但是,这么寂寞的人,这样陌生的城市,能有个不求结果的女人来聊以慰藉,这样安然地相处,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我们之间好像从来没有说过爱,她来了,心便宁静了,我坐在窗边的小凳子上看些闲书,偶尔地从书里抬起头来看看她忙碌的背影。一切,都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夕阳会洒满我们的房间。那些湛蓝或者粉红的物件上会有着温暖的光。她喜欢赤着脚,时时地亲吻我一下。我们也会做爱,在我们宽大的床上,辗转,缠绵,她始终像一汪水,柔软,缠绵,却让我欲罢不能。

我竟然爱上了这样的生活,一个女人,一间房,全部都是自己的风景。我发现,我竟然开始猜测她的故事,却猜不出,于是沉默,心底偶尔会生出些惆怅来。我以为这样她安稳地过下去,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我的心却开始渴望黑夜里有她,每次,无论我给了怎样的理由,她都不肯留下,走得决绝,只留下满屋子的安静和焦躁的我,两个白天的华美,让我习惯了两个人吃饭逛街想事情,习惯了两个人看冗长的电视剧,习惯了两个人的身体。枕头上还有她的气息,卫生间里还有她的头发,她的香水还在桌子上,这似乎是我们共同的家,夜晚却属于我一个人。下一次她离开的时候,我们便为此生了气,她说,我只是填补你两个白天的寂寞而已。她转身离开,把门关得震天响,我悲哀地发现,她一走,我便开始想念她了。

4

初夏,路两旁的夹竹桃都呼呼拉拉开疯了,我们痛痛快快地吵了第一次架。在街头,她看到了我和一个女人,其实只是一个路过的女人,要我帮忙替她给她的男人试穿一下衣服,看在她的眉眼里全成了甜蜜和暧昧,她皱着眉头扭身离开,我知道,在她眼里同我清白的女子是不多的,她习惯了把过去那些投怀送抱的女人理解为现在进行时。

当天晚上,她便跑了来,她说,你可以找她们享乐,但是不允许你把她们带回家。她站在门口,气成一团,嘴唇都是战栗的。我胸中的火呼啦啦地燃烧起来,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我发现,自从认识她之后,我再也没有过别的女人,竟然像个情窦初开的男孩子,一心只等待着她每隔五天的垂爱。我说:“你以为你是谁?”

那夜,我们吵得声嘶力竭。门一次次被摔响,直到我们都爬上床,好像所有的怨恨都是在床上解决的。我们像两只暴躁的豹子,我们沉默着,一屋子的沉默,只听到肌肤绽放的噼噼啪啪声。

那夜,她没走。那夜,是我三十岁的生日。

第二天的清晨,我在镜子里看我自己,老了。

5

我说我们结婚吧。她说,不如我们先去度蜜月。真的去了,在日照海边的一处渔家,悠长的小路,到处都是卖泳衣和海鲜的农家。房主是一对慈眉善眼的夫妇,房子再简单不过,十元钱一张床,简陋得很,隔壁人打扑克的声音像是在耳边,她却无比地欢喜。

所有的人都以为我们是在度蜜月,每餐饭我们都去街边的地摊,乱糟糟的,却热闹得很,她兴致勃勃地和人去侃价,为了一元或者五元浪费很多的口舌。在海边,海真蓝,她光着脚丫,对着大海一遍遍地喊,莫林,我爱你。莫林是我的名字。我们拍了很多的照片,海边那个摄影的师傅一直跟着我们。他说,你们是我见过的最浪漫的夫妻。夜里,我们躺在床上,说了很多的话,甚至说哪一年要孩子,哪一年积攒多少钱。夜都累了的时候,她伏上我的身体,她说,亲爱的,闭上眼,我要给你最后的一次欢愉。

这一夜,她是渴的,浑身像是一团炙热而压抑的火。她的指尖和唇都是燃烧的温度,抚上身体便是热辣辣的。她始终控制着我,我仰躺着,看到她微闭的眼睛和性感的唇,仿若天上人间。

她说:“我有一个男人,是医生,他家是医生世家。”欢爱之后,她一身汗水,这句话袭在我的心里,也像海水一样湿咸了。

天明的时候,我们做最后一次爱。她在我的身下,她说:“我三天之后要结婚了。”她说:“你会不会想念我?”她说:“你会忘记我吗?” 她说:“如果你不能忘记我,你就去找别的女人。”她说:“如果我来找你,请你一定叫我离开。”我通通点头,枕上已经湿了一大片。她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傻孩子。”身体里积聚了千军万马的力量,如果可能,我真想我们就这样死去。

我记得那些欢爱后的黄昏,她就在我身边,偎着我的肩膀沉沉睡去。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有一天会分别。可是,从最初到最后,我们都没有承诺过,所以,我甚至无法说一句伤痛或者决绝的话。

6

她的婚礼我去了,新郎的位置是空的。有人说,他们早就订了婚期,在选结婚照那天,那个城市下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雨。他们出了车祸,男人将她用力地抛出车外,自己却成了植物人。她照顾了他一年,有人会以为三百六十天这样长,或者会有奇迹,但是没有,只是有无法言说的失望,他依然没有康复。

新郎的母亲给她戴上戒指的时候,我听到她说:“我愿意。”没有听到她一丁点的迟疑。我坐在角落的一个餐桌上,一群人都是陌生的。敬酒的时候,她看到了我,盯着我,眼睛是湿的。

走出酒店的时候,我看到他们的婚纱照,男人有我熟悉的眉眼。可是,我知道我已不是她最初的那个爱情替身。想起她在婚礼上说,我没法离开他,这是我的责任。我的心里便有疼一波一波涌上来,为什么我不是她的责任?

我以为男人和女人的游戏仅仅是勾引,为什么后来烦恼的却是爱情。

7

阳台上,她种的花儿还在。我还记得,花儿开的那个下午,阳光晴好,她把我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一脸真诚地说:“我们生个宝宝吧?”我点着头答应,她又撒娇说:“不给你生,就不给你生。”先前,我还以为那些都是调情的话。

下雪天,我知道她来过,门外有她的脚印。来来回回,纷纷乱乱的一片。她始终没有敲响我的房门,我站在门后面,与她隔着一个世界,我哭,她也哭。夜很黑,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让她幸福的方法便是,让她的美丽与哀愁,衰亡与爱恨都不要与我有关。

我常常去想她在那个男人身边做什么。后来,我便不敢想了,想起来,便是疼,疼得一下接一下。

我搬家的前一夜,她来过。我们隔着玻璃看着彼此,她没敲门,我也没打开。她朝着我笑,那笑容慢慢被泪水洇没了。

离开的时候,她说,再见,我知道,再见,再也不见。

芙蓉巷B座13号是我住过的地方,这儿的故事,有一天,或许我们都会忘记。

仇恨太可怕了,

它能让魔鬼变成天使,

却也让天使变成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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