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流光抛尽鸦啼月(2)

天子策 作者:伊锦


“看在你救了朕一次的分儿上,朕答应你。”萧逸脸上的神情有一刹那轻轻松弛,他深望了子夜一眼,这才起身朝外而去,高大的身影默然停在落地罩边,沉沉道,“云意殿朕赏了你住,待你伤好后,就到承乾宫伺候吧。”

子夜艰难向外侧身,抬头目送着萧逸渐渐远去,直到他高大的身影慢慢消失成殿门外一粒上下跃动的黄点。门吱呀一声猝然合上,她径直跌落床上,四肢瘫软,好似一场心力交瘁的硬仗过后,冷汗涔涔。

“老天……”

她在处心积虑地运筹帷幄之后,以为终于可以得偿所愿地报了当年弥天大仇。天时、地利、人和,哪一样她都算到了,却唯独漏了这可以扭转乾坤的一刀。穷十年之功,上天在一个华丽的转身过后,却给她开了如此巨大的一个玩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世间事果然不可强求。

她的心没缘由地一紧,针扎似的难受,垂在身侧的手狠狠被她攥紧,那一床似染了片片落红的褥子在她的手中被重重攥成一朵悄然怒放的花。十年生聚,好不容易盼到自己长大,盼到霍顾北凯旋,心中所愿,明明已经触手可及,她功亏一篑,他终命不该绝。

宿命的轮盘开始转开,命如汪洋里一江独钓的孤舟,溯洄从之,她注定了无力回天。

飞檐斗拱的乾清殿,蓝绿琉璃瓦片在灼灼烈日下炙成斑斓流动的明光,在一大片巍峨磅礴的建筑中显得异常醒目。殿内以汉白玉为甓,错以金银,丹彩紫矿涂地,覆以锦罽。沥粉金漆柱,蟠龙衔珠藻井,和玺彩画梁柱,无声地富贵逼人。

金漆木制的台座,正中端端摆着一张金漆九龙宝座,座后置了一扇六开的金漆雕龙大屏风,左右各摆着一个托泥香几,几上摆着豆青釉双耳三足炉,青烟袅袅,雾气淡淡氤氲,笼着一旁的端瑞兽,好似入了蓬莱仙境。

“小侯爷,您不能进去,皇上正在与霍将军议事。”

“滚开。”

“小侯爷,您别难为奴才了……”

“狗奴才,本王要见皇上!”

“哎哟——侯爷,您就饶了奴才这条狗命吧!”

“砰——”

高大结实的殿门似被人一脚从外踹开,洞开的雕花大门噼啪打在两侧的墙壁上,如云开雾散,沉闷的天空蓦然响起春雷,惊得拦在门口挡驾的王海几乎三魂去了七魄。

萧逸正身坐在九龙宝座上,手中捧着一本蓝缎提花奏章,正在低头与霍顾北父子议事,猛然听到门口异动,微皱了两道浓密的眉,随手丢了手中的奏章,抬头朝门口斜望了一眼,朗声斥道:“王海,何事这样嘈杂?”

“皇上,奴才……”王海衣冠不整地立在门边,手中麈尾飞落在地,他苦着一张脸,五官紧皱,急急为自己辩解。

话音未落,只见殿前一道白影如风闪过,狠狠撞开王海,利落跃入殿内。王海一个踉跄,收势不住地扑倒在地,又手忙脚乱地爬起。

“皇上……请为臣做主。”萧逸只觉眼前白影一晃,一条人影如鹞子翻飞瞬间落到了他的跟前,忽地跪倒在地,呼天抢地地痛哭流涕。

萧逸宽大的衣袖一甩,挥手示意王海侍立在旁,琥珀色的眸子里转过两点不易察觉的寒光,不动声色地望着俯地跪倒的男子,沉声道:“朕以为是谁,原来是萧慎到了。你从定州赶回来奔丧,一路上风尘仆仆,定是累了,不先回王府,到朕这里来做什么?”

萧慎白衣缟素,头系丧带,神色悲凄如丧,“微臣不孝,不能见父王临终一面。二十多年来,父王为国为家,鞠躬尽瘁,不料却遭人所害,惨死宫中。臣恳请皇上做主,早日缉拿刺客,为父王讨回公道,莫让群臣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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