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经年尘土满香衣(10)

天子策 作者:伊锦


“人生如梦亦如幻,缘生缘灭还自在。”

眸中那点伪装出来的明光瞬间黯淡,脑中清晰映出一张少年温润的脸:漫天的金色花海,天空一碧如洗,远处流水潺潺,偶尔有沙鸥低过,少年立在溪边,气质清芬,卓然如玉,他伸出手,对她微微地笑着。

他的声音淡得像开在秋日的菊花,他说:“琳琅,你来。”

清冽如茶的声音从指尖如风穿过,似沙砾漏尽,却不知落到了何处。子夜的心猛然一痛,排山倒海的倦意如潮掩来,她下意识伸手紧紧捂住心口,身子顺势向前俯了下去。再抬头,眸中已是泪光隐隐,再不能抑。

宣哥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子夜永不忘你。那么温暖的你,热血冷尽的那一刻,是不是也曾恨过他这样决绝的无情?

霍顾北,虎毒不食子。上穷碧落下黄泉,此生此世,子夜一定不放过你!

追思如袅,远方的更鼓点点落在她心上,半晌才将她敲醒。她回过神来,用力拭干净脸上的眼泪,如墨的眸子重新落下些许微冷,直直站起身,紧了紧手中提着的那盏宫灯,长长一舒浊气,提步往外走去。

早已经过了皇宫宵禁的时间,大半的宫门都已落匙,白日的喧嚣退尽,繁华一梦如是。朱门对峙,铜钉散着阴冷的光,门环上的兽面目光如电如炬,面庞狰狞可怖。宫殿与宫殿之间相夹的长长甬道,寂静冷清得看不到一个人影,细长的尽头与天相接,一色如黑。

入夜之后的永巷却并没有因此而安静多少,多有失宠的宫妃承受不住从天上一夕掉落地狱的噩梦,而选择在夜间悬梁自缢。月色惨淡,更有得了失心疯的宫嫔,疯癫地狂叫,声如厉鬼凄凄,连巡夜的侍卫听到尖叫声都会不禁毛骨悚然,索性应付点卯,常年踪迹不到此处。

过永巷,穿出上漪园,才可进入云意殿。

长夜寂寂,虫声一路絮絮相伴,偶尔从高墙内飘出几声尖锐的叫嚣,凄厉不似人语。子夜纵然心如止水,也听得肝胆俱寒,冷汗涔涔,不由加快脚步,朝云意殿而去。

“扑哧——”

才踏入上漪园不过百尺,身旁不知何处,忽然传来一个男子忍俊不禁的肆意轻笑。

“谁?”

好似微澜死水忽被大风惊起,子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吓惊得几乎失手丢了手中的宫灯。她霍地止住脚步,将提紧的宫灯照在眼前一晃,跃动的烛光笼得她周围的一圈儿景色瞬间玲珑有致:浑厚滋润的堆垒山石,疏落有致的曲径小道,依势而曲的百折回廊……子夜绷着脸转了一圈,目力所及,却寻不到方才轻笑之人。

“抬头望好风如沐,花影吹笙,低头看满地淡淡黄月:美人如花隔云端,果然好秀色。”风送轻声,极清晰地荡过来一缕一缕带着浓郁醇香的惫懒笑意,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牢牢将树下那抹纤细的身影包裹起来。

“哪里来的狂徒,这么大胆子敢夜闯禁宫?就不怕满门抄斩?”子夜循声抬头,借着微弱的光,才见纵横交错的树枝间隐约立着一个手摇折扇的白衣男子,繁茂的枝叶遮挡住她大半的视线,子夜看不清他的脸,依稀分辨出一个棱角分明的轮廓。

“我以为是个斯文可爱的清秀佳人,没想到却是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

树上的人影又是一阵轻慢放肆的笑,白衣当风,子夜只觉眼前一花,半空中陡然旋出一朵曼妙飘逸的白色花朵。话音犹未落下,男子已经凭着一个极优美的姿态潇洒落下,斜斜倚在一侧的树干上,双目如丝,带着戏谑的笑意,上下打量着一脸窘意的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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