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肯爱千金轻一笑(7)

天子策 作者:伊锦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长身玉立地站到她身侧,伸出手指,轻轻地朝她身后的睡穴拂去。

“母后……别走……”睡梦中的女子,似乎正被梦魇缠绕,身子不安地扭动起来,睫毛颤动之下,眼窝处竟突然渗出两滴明澈的泪珠,无声地滑落衣襟。

徐少安即将沾到她衣服的手指一滞,整个人呆立在原地,素来惫懒的神色一瞬间凝重,波云诡谲起来。好半晌,方才长长叹息了一声,随即低头,弯下腰轻轻点了她的睡穴。

夜风如奏晚歌,呜呜地吹过江面,搅动一湖粼粼的波浪,泛起点点银光。

他旋即站起身,朗朗而立,月光在他的外袍上落下一层银光,将他的侧影勾勒得异常挺拔毓秀。沾风处,衣角翩翩地舞动,衬着如玉的明眸,让他看起来恍如谪仙似的飘逸。他轻轻拍手,徐徐地连击了两下,骤然响起的声音在夜色的衬托下异常清亮。

几乎与之同时,暗影中如魑魅般闪出一个衣袂飘动的女子,径直跃到他面前,恭敬地朝他行了个礼,将手中捧着的那件月白镶边的披风,异常恭敬地递到他手中。

他接过披风,抬手一挥,那抹几乎与暗夜融合在了一起的影子,疾风闪电般掠起,瞬间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刚才的那一瞬,恍然若梦。

手中的披风轻轻一抖,轻轻地落在子夜微颤的肩上,露出靠近襟口一匝儿用金线裹了银丝绣出的白梅。淡淡的月光下,冰枝嫩绿,梅点吐蕊,疏影横斜间,仿佛有暗香浮动,醉意盈眉。

徐少安一动不动地望着子夜的脸,良久,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双目一动,眸中明光无端地迫人。他弯下腰,伸出双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子夜抱起,步履沉稳地朝远处的皇宫走去。

怀中的人,明明被点了睡穴,睡意应是正沉,却似乎仍有知觉,像是寻到了久违的温暖,在他的怀里下意识蹭了蹭,脸色顿时和缓了下来。徐少安怦然而动,唇角一缕破冰的笑意,缓缓蔓延。

满天的星星逐渐隐没在云层之后,只剩下东方地平线上,晨星一颗微微烁动。

徐少安踏着一缕细长纤弱的星辉,不住在皇宫的屋脊上跃起落下,形若蛟龙。怀中的子夜睡正安详,披风半掩的小脸上传来均匀而律动的呼吸声,连眉目都不曾动一下。

修长的身子旋转如花,他猛然吸了一口气,从云意殿顶上一跃而下,双足轻轻地点地,落在一处极雅致的小院之中。

举目望去,朱红的殿门半掩着,茜纱窗内滤出一段明灭不定的烛光,隐约裁剪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徐少安微微皱了皱眉头,抱着子夜的手莫名一紧,犹豫着是不是就这样进去。

“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半掩的殿门后,传来一道沉沉如石的声音,如飞鸟投林,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

徐少安目中寒光闪动,面色随即一沉。踩着空气里未曾散尽的尾音,步履迟缓地踏到门边,伸手朝门上一推,那门吱呀叫着,应声而开。

他双唇一咧,熟悉的笑容迅疾浮上,双目一闭一睁间,俊颜上已是笑意盈眉,方才的万点寒星,转瞬即灭。点点眸光如晨星烁动,他朝坐在落地罩前那张紫檀樱木面月牙桌前,就着一盏赭如墨菊的紫砂翻口小杯,悠闲喝着茶水的男子朗朗唤了一声,“臣不知皇上如此有雅兴,披星戴月而来,倒让皇上久等了。”

“打算一直抱着?”萧逸换下原本夺目的织金龙袍,着了件家常的荻青色敞襟九龙宽袍,稳如泰山地坐在束腰梅花凳上,斜着眼瞟过他怀中的子夜,神色不动。

“是臣唐突了。”他口中说唐突,脸上却并无半点惶恐之意,反而笑意盈盈地朝萧逸点了点头,侧身走进落地罩内,小心将子夜放倒在她床上。睡梦中她的容色明净,似雨水洗过山涧,碧玉一般明澈宁和。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拂在她脸上,久久不愿收手。良久,才意犹未尽地扯过被子替她盖好。穴道到天明才会自动解开,这一晚,希望她能被他的指尖抚平褶皱的伤痕,安然做个好梦。

“知道你在做什么?”他的步子极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萧逸的背后却似长了眼睛,很快察觉到他的身影渐移渐近。

“臣不过是那天听了皇上的话,好奇究竟是怎么样的女子竟能让皇上起了这样怜香惜玉的心思,甘愿引狼入室,这才忍不住跑来云意殿一睹为快。”徐少安神情不改狷狂,一双狭长的凤目中盈满惫懒。

“如果只是想一睹为快,今天心愿得了,是不是可以心满意足了?”含在口中的茶水微微发苦,一口咽下,回味却又无边的清醇甘甜,萧逸眯着眼细细地品,半晌,才舍得睁开眼睛,颇有深意地望着那张亦狷亦狂的俊颜,“如果还有其他的心思,朕劝你趁早死心。”

“皇上什么意思?”他声音慵倦,似午后初睡方醒,脸上的笑意越发浓烈,一双凤目却隐隐生着警惕。

“霍长安,朕的眼线,不会只有你一个天机阁。”萧逸猛地将手中杯盏重重往桌上一掷,青冷的目光直直往他脸上逼去,“十年前朕安排你入主天机阁时,你就应该明白,狡兔三窟,方保无虞。朕天天踏在刀尖火海之上,步步为营,容不得有半点差池,如果只是将希望寄在你这一窟上,又怎么能够做到高枕无忧!”

“原来皇上在十年之前,就已防备着臣了。可笑臣却念念不忘着皇上当年的知遇之恩。”那抹月白的身影呆了一呆,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幻,看不出是喜是悲。良久,才低低叹息了一声,迟缓的声音里充斥了无尽的落寞,“也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无话可说。”

萧逸微露薄怒,“你这算是存心气朕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如果要对付你,今天又何必对你说出这些话来?”

“那皇上的意思是——”

“刺探情报一向是天机阁所长,不要告诉朕,以你堂堂天机阁阁主的身份,到今天还没有摸清楚她的身份!”萧逸冷笑,几乎拍案而起。

“皇上知道了?”霍长安——在子夜面前更名为徐少安的男子,望着萧逸的冷颜,几乎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表情随即一滞,犹疑了片刻,人才清醒了过来,“皇上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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