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

记得80年代初，和几个中学同学到中国大陆旅行，沿铁路线由南往北闯，从广州一直走到内蒙古，沿途在各大城巿之间走走停停。回想起来，当年印象最深刻的竟是无处不在的口号标语和人物雕像。那个火红的年代，人人疯狂于领袖崇拜，崇尚革命英雄。对我们这群热血青年，那燃烧般的岁月，自然有股莫名的吸引力。如今人到中年，蓦然回首，几十年光景，神州外貌早已变了一个样，大部分人崇尚的对象，已从人民英雄变成了人民币，难免让人有另一番感叹。

也许贫穷落后的社会，容易诞生英雄。生活困苦的平民百姓，感觉无助，总希望有英雄打救，无论是宗教、偶像于焉而生。走在南美的大小城镇，尤其是比较贫穷的玻利维亚，经常见到不少街头雕像。问到当地人，总有大小英雄故事相随。

即使在玻国的经济之都拉巴斯，商业中心区内那条最繁盛的街道，横越马路两旁一条公园式的行人道，每走一个街口都能看到一座座宏伟雕像矗立其中。当中有他们的独立革命英雄，也有战争中的无名战士。其中一座立于中心街头的雕像，赤着上身的战士俯伏在一堆柴枝上，手中扛着带刀长枪，那尖尖的刀口正对着这个城市最繁忙街道路口。交通灯闪烁变换，那转动的红绿灯影落在士兵背上，车流中不曾间断的鸣笛声，骤然变得不那么扰人，这些声音，好像成为这个建于1548年、西班牙文原意为“和平之城”，也是世界海拔最高的首都的激昂战歌。

拉巴斯最著名的英雄雕像，是玻利维亚的独立英雄 Pedro Domingo Murillo。它位于总统府旁，建于1835年的美丽教堂旁的市中心广场 Plaza Pedro Domingo Murillo，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可见他在玻国人心目中的地位。我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星期天走进这个广场，那里俨然是当地人的假日消闲胜地，到处是小孩与白鸽共欢，一家人乐也融融的画面。但当天旁边的总统府前，却有一大堆示威群众聚集，似乎与伊朗总统到访有关。示威群众的口号声、小孩的玩乐声、白鸽纷飞的扑翼声，在这个历史悠久的英雄广场来回飘荡，响彻云霄。

记得从天国一般的盐湖回到凡间，我把大背囊安放在旅行社简陋的办公室后，与两个荷兰团友吃过一顿不怎么样的午餐，小休片刻，就趁等候夜车前往拉巴斯的空隙，出外逛逛 Uynui 这个小镇。甫出餐厅，走在人流稀疏的街道，抬头一看，蓝天白云之下，迎面就是几个有点残破的雕像，稳稳坐在石墩上，俯视这个带点苍凉寂寥的城巿。当中有些是不知名的英雄人物，有些显然是平民百姓，其中一个是昂首阔步，手握貌似修车工具的工人阶级，另外一个是手握类似水杯饼干之物的妇女代表，风格有点像当年的东欧共产主义城巿。柏林围墙被推倒之前，我到过东柏林，那种冷漠萧瑟与热血英雄共存的景像，与如今眼前的这个玻国小镇颇为相似，又或像七八十年代中国，城市不论大小，到处都是一座座伟人雕像，冷眼目睹那个年代的“人间正道是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