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梓橦犹豫片刻,张开的唇有些颤抖:“是穆如珍,我的妈妈。她站在角落里对着我诡笑,我害怕极了,一不留神摔倒在地,碰碎了玻璃杯,脚被划伤。等我回过神来,母亲消失了,她站着的地方居然出现一个人偶。”
“你看到了母亲?会不会是幻觉?”沈彬扬皱了皱眉头。
“不会,我真的看到了,她站在窗户旁边,明明有阳光照射在她的身上,我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温暖,反而觉得冷!”说到这里,谢梓橦下意识抱紧双臂。
沈彬扬呆住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握着人偶的手骤然冰凉,寒意渗透骨髓,然后顺着他的身体攀爬而上,让他无法动弹。
谢梓橦走到窗前,手指着院子里那块石墩:“我到现在还记得穆如珍对我说过的话,她说:谢家死去的女人们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她们全都被束缚在那块石墩上,那块可怕的石墩。”
沈彬扬顺着谢梓橦的目光看过去,天已经全黑了,今夜没有月光,借着从卧室里透出的微弱光亮,可以看到那块冰冷的石墩。也许是受了谢梓橦这个故事的影响,沈彬扬觉得原本普通的石墩突然多了几分怪异,但到底哪里奇怪,他也说不清楚。
难道这就是谢梓橦不让他碰石墩的原因?沈彬扬认为有可能,但这个解释对于一个在国外生活了二十年的人来说,难免有些牵强。
“这个故事很可怕,但也只是一个故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沈彬扬安慰道:“今天就先聊到这儿吧!这个人偶,能不能留给我?”
“请便!”沈彬扬叹了口气:“我也不打算住在这儿,今天晚上,我要去朋友家住。一起出门吧!”说完,他穿上外套和鞋子,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
“等等!你的脚,还是先处理一下的好!我刚来的时候,看到拐角有一家诊所,先去哪儿吧!”沈彬扬上前扶住谢梓橦。
“也好,走吧!”
两人一同走出院子,就在谢梓橦带上门栓的一瞬间,沈彬扬又回头看了一眼廊檐下的那块石墩,眼中扫过一丝怪异。
去诊所处理完伤口,沈彬扬在街角叫了一辆出租车,准备先把谢梓橦送去他朋友家,然后再回去。坐在车上,谢梓橦不无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坚持不卖掉茗文雅居吗?其实,我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就连我自己都还没有想清楚答案。”谢梓橦望着窗外,眼神中充满迷惘。
“为什么?”沈彬扬感到非常奇怪。
“我问你,你相信父亲会抛弃自己的孩子吗?”
“不信,世界上没有这样的父亲!”沈彬扬毫不犹豫地回答。
“可我就遇到了,我的父亲,他不要我,还把我送给一个美国朋友。我到现在还记得:他把我强行赶出家门的时候,对我说:你永远也不要回来!我当时只有七岁,你能想象,一个七岁孩子在听到亲生父亲说出这样的话后,是多么的无助和痛苦吗?”
“会有这样的事?”沈彬扬很惊讶。
“是的,父亲的这句话深深伤害了我,直到现在。”谢梓橦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恨这样的父亲,但另一方面,我和你一样,怀疑父亲不是死于自杀,希望能查出他死亡的真相。你能想象我的心情吗?为了一个自己憎恨的人,冒着生命危险回到中国,目的是为了调查他的死因。这样的逻辑是不是很可笑?”
“一点也不可笑,调查父亲的真正死因是每一个子女应尽的责任。更何况,”沈彬扬拍拍谢梓橦的肩膀:“你口口声声说恨自己的父亲,可在我听来,你是爱他的,因为爱他,所以会在经历了漫长的二十年后依旧无法释怀。”
“是这样吗?我不知道。我不卖掉茗文雅居,与其说是有什么具体目的,不如说是因为内心深处强烈的不甘,我不甘心父亲就那样离我而去,不甘心别人的童年比我幸福,不甘心我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父母;我不甘心,太多的不甘心在我心里形成了一个强烈的愿望:我要找到真相,或者一个解释,这对我来说意义重大。”谢梓橦耸耸肩,继续说:“我到现在还恨着自己的父亲,但正是这种恨意让我变得执拗,这次的被刺事件只是让我更加坚定了最初的想法。”
“谢梓橦,有时感情的事情很难被别人安慰,我也不打算安慰你,但我希望你能试着去相信一个人。其实,相信一个人比怀疑一个人更需要勇气,但是,只有信任才能带给你幸福和快乐。推理和调查都需要前提条件,而你的调查在一开始就具备幸福的前提,那就是:你的父亲一直爱着你。不管今后遇到什么事,请你在这个前提下继续自己的调查,这样你才不会一直迷惘下去,好吗?” 沈彬扬望着谢梓橦,虽然后者的脸始终朝向窗外,沈彬扬却看到他的脸颊流下一行泪水。
出租车在小美家停了下来,小美早就等在门口,见到谢梓橦下车,她赶忙一路小跑着过来,问他有没有事。
谢梓橦笑着摇摇头,顺势把手搭在小美肩膀上,一瘸一拐地走进住宅楼。走到门口,谢梓橦回过头来,对沈彬扬挥挥手说:“你人不错,说不定,我真的会告诉你更多有关我家的事。”
沈彬扬笑着点点头,他不指望通过今夜的谈话就让谢梓橦解开心结,长年累积的心结原本就不容易打开,但至少,谢梓橦对他已经不再敌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