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9时，田地赶到盐化集团公司的时候，张瑞和许化已经恭候在集团的大门口了。远远的，田地就有一种别扭的感觉，他已经能嗅到，张瑞他们站在这里，绝不是因为他要到来。同样，他也知道，他要求召开的那个研讨会，绝不可能准时召开了，而面前的张瑞和许化等人，一定是早早就接到了有关部门的通知，他们也料定今天上午不可能开得成研讨会，但是没有一个人给他田地通气。面对这样的现实，他田地又能怎么样呢？人家当然有理由，人家还不知道你田地到底有几把刷子呢，凭什么要听你吆五喝六的？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自欺欺人、自我麻木地这样想了。

小高下了车，和张瑞、许化他们打招呼。张瑞和许化礼节性地走过来，说道：“田副市长，你来得真早啊，刘副市长已经在路上了，走吧，先上去休息一会儿。”

田地下了车，由许化把他领到了休息室。一路上，许化都在谈论他们这几天是如何处理自杀职工事件的，如何辛苦啦，如何艰难啦等等，唯独不提新项目的事，更没有提今天上午要开研讨会的事。田地觉得这些企业的领导人，怎么都这样的奇怪，怎么就一点也不关心企业的未来？

田地很随便地问：“新项目的事情，安排好了吗？”

许化说：“安排了，早就安排了。可能材料都准备齐全了吧。”

田地不想再多说一句，他内心真的很失望。

许化却说：“田副市长，你也是市政府盐化集团公司职工自杀事件的副总指挥，今天上午不是要召开职工大会吗？事情只能一件一件地做啊。”

田地心里想：事情一件一件地做，这没有错。但是，关键的时候，两件事情齐头并进难道就不可以吗？不过他嘴上没有这样说，心里却很清楚，面前的这位企业总经理与许书记的特殊关系，他不想让这样的人，到许书记面前去叨唠自己的不是。他言不由衷地说：“是啊，每一家企业都有自身的难处啊。当前，你们盐化集团公司面临的最主要的问题，就是要平息内部矛盾，扫清内部环境，这样才好集中精力求发展啊。”

许化油滑地说：“是啊，还是田副市长高瞻远瞩啊。”

这时，副市长刘伟也到了。刘伟向他点点头，说：“老田，你来得真准时啊。”虽然刘伟比他大了整整一轮，可官场上的规矩就是这样，同样的级别当然不能称呼人家为小田啦。

田地说：“我是单身汉嘛，一个人方便，来得快点，也是很正常的。”

田地的这句话，虽然不幽默，但很合情理，一下子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刘伟坐到离田地最近的沙发上，见四下无人，便神秘地问他：“你是北京来的空降兵，神通广大，信息灵通，你看，这回我们都城会换哪个来当一把手啊？”

田地说：“班子不是整齐的吗？难道还要换？”

刘伟说：“我说老田，你能不能透露一下。我知道你信息灵通，谁都知道，就因为盐化集团公司的这个问题，省里已经震怒了，换是一定要换的，就看是谁来了。你一定知道，透露一下，我老刘这么多年的经历，也不会轻易外传的。”

田地吃了一惊，但还是平静地说：“刘副市长，我真的不知道，哪里有什么消息。”

刘伟半真半假地说：“到底是北京下来的人，组织纪律性就是强。我刘伟今后也得向你学习。”

田地摇摇头，没有说话，心里却在盘算：要是此刻再动一次主要班子的话，都城市哪里还安静得下来啊。难怪这些人，一个个都怪兮兮的。

刘伟又说：“田副市长，听说你和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关系特殊，到时候发了，可不要忘了老哥啊。”

田地说：“小道消息，小道消息。”

刘伟说：“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都是公开的秘密，你还讲保密条例。你是不是对老哥我有意见啊？对了，你看出来没有，这些天许书记不见踪影，王市长也打不起精神。这样的大会，按理说他们至少应该有一个人出席的。现在你看，成了我们两人顶上来了，哎……”

刘伟石破天惊的一席话，把田地的思路完全打乱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他关注的事情之外，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此刻，他才觉得，自己实在还需要历练，别人都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而自己呢，总是单纯地一门心思关注自己的工作，结果就是自己处处被动、处处挨打！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工作思路和工作方法，是不是都到了应该调整的时候了。对刘伟的话，他好像没有听到一般。

这时，张瑞和许化进来了。张瑞问道：“两位领导，人都到齐了，你们看这个会议怎么开呢？”

刘伟问田地：“田副市长，你看呢？”

田地说：“你定吧，我只是协助你的。”

刘伟就说：“那就这样好了，会议由市政府张副秘书长来主持合适一些。张书记和许总经理就不要到主席台了，免得群众意见更大，容易情绪失控。这也是为了保护你们，你们看呢？”

张瑞和许化说：“谢谢领导的关心。”

刘伟说：“你看呢，田副市长？”

“可以。”田地干脆地说。

盐化集团公司的大会堂里，挤满了上千名工人群众。会场里唧唧喳喳的声音，震得耳朵发麻。空旷的主席台上此刻还空无一人。大家一直关注着哪些领导会出席这个会，来的领导越大，就证明上级越重视，反之，就是不把工人的死活放在眼里。工人们的目光，一直盯着空落落的主席台。时间已经到了，工人们的声音自动停息了下来。这样的会议，盐化集团公司的工会领导和集团办公室的人们，只是把会场布置好之后，也和工人群众一样，安安静静地找了位置坐下。他们可不敢走上主席台说让大家安静的话，那样不但自讨没趣，说不定还会被轰下来。所以，他们一个人也没有这样做，包括工会主席和办公室主任。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主席台一侧的小门终于打开了。工人群众的目光齐刷刷地瞪着小门的门口，翘首以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