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讨论的是一些细节，比如利益的分成，应该承担的义务，大的方向他们和鲁龙水是完全一致的。向明宇在前一个问题上显得专业十足，在后一个问题上他肯定不如局二，但因为有昨晚的准备，所以，在这个重要的问题上几乎是没有什么分歧地达成了统一意见。两个人都轻松地吁了一口气，向明宇问：“资城的那个场子还开吗？”

他们虽然跟鲁龙水合作，但并不妨碍他们自己经营一些力所能及的赌场，包括电子游戏机、家庭茶楼和小型的百家乐，赚取一些举手之劳的利润，毫无风险。在江城周边的城市中，有十来家这样的赌场，每年每一家都会为威胜公司带来几百万甚至数千万的利润，其中有一些承包给公司某个人作为公司对他私人的奖励，让他象征性地上缴部分利润。去年年底，资城的电子游戏厅两次被查抄，牌机被全部砸烂，每一位现场被抓获的赌徒被处以数千罚款，全部由赌场承担，而且事情被省电视台追踪报道，反响强烈。在第一次查抄之后，苏雪峰就派出了得力手下过去解决问题，原因立刻被找出来，本来就是明摆着的。资城新任公安局局长是一位科班出身的女警察，叫夏洛，是全省警察系统最年轻的局长，省厅树立的典型，正直廉洁，疾恶如仇，上任伊始就摆出一副要将黑恶势力铲除干净的架势，四面出击，铁面无私。威胜公司在资城的代理人接触了一下这位女公安局局长就打消了行贿收买的念头。现在他们面临两难困境，如果继续营业，继续遭受打击那是毫无疑问的，虽然罚款会被利润冲掉，金钱上不会受到损失，但这样明显的对抗很可能激怒警方，招致更大规模的全面打击，那样就会得不偿失。但是如果就此关门，威胜公司的声誉会受到巨大的损害，甚至会有人嘲笑苏雪峰，这是特别让人难受之处。

“有可能搞掉她吗？”迟疑了很久，苏雪峰才问。

“搞掉她”的意思不同于平时说的“搞掉”某个黑道人物，那只是一场流血斗殴，一个简单谋杀。对于一位公安局局长，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做，也没有必要，它引起的地震甚至能毁了整个威胜公司。向明宇完全明白他的意思，“这个人来头很大，除非她犯下非常重大的错误，资城的县委和县政府都没有机会撤换她，而且她是典型，一般情况下，省厅会保护这面旗帜不倒。”

“实在不行，就暂时关门吧，反正她迟早会升上去的。”苏雪峰摇了摇头，只好承认自己的失败。这对他来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虽然老头子总是谦逊地教导他，有的时候，每个人都必须向命运低头，人的一生中，有很多东西是无法抗拒的，只能默默忍受。但从内心来说，他们一直都很骄傲而且自信。

“她政绩不错，肯定会升得很快。”向明宇很高兴地夸奖他们的敌人，他也很高兴苏雪峰的屈服，而不是一味莽干，有些时候，必须要绕着走。就像路上有块石头，硬要去碰，只会踢痛自己的脚。

决定了资城这件事后，他们开始处理今天的第三件事，这是向明宇故意安排的。把一些令人不快的难事放在前面，可以在比较冷静、不太烦躁的情况下理智考虑，避免因为愤怒而产生错误的冲动，这是昨晚他和局二讨论的结果。这是一件小事，一个叫王东的小混混倒卖火车票，被铁路派出所抓获，正在处理。本来像这种小事绝对不会提到今天这种场合来讨论，而且王东这种小混混，可能苏雪峰还不知道他这个人呢。但现在向明宇必须告诉他，王东是伍明唯一的小舅子，伍明是局二身边数一数二的得力手下，这一次又跟随局二远征。仗着伍明的名头和威胜公司的背景，王东在火车站欺行霸市，几乎垄断了火车票的倒买倒卖，获利颇丰，虽然他自己不出面。铁路部门这一次加大了打击力度，在捕获了几个小混混之后，顺藤摸瓜揪出了幕后黑手。从轻的话，可以处以一定的罚款了事，从重，可以作为一个大案要案，树立一个典型，尤其是春节期间。重要的是看掌握权力的人的态度，确切地说，是铁路派出所所长的态度。

“怎么做？”苏雪峰皱起眉头问。这件事肯定需要解决，不能不管，不然无法面对局二和伍明。苏雪峰是他们的大哥，对他们承担着某种责任和义务，尤其是在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他也知道向明宇一定想到了某种办法。

“需要您亲自给黄部长打一个电话。”向明宇恭敬地请求。当然，办法是早已想好的，虽然有些曲折，但一定管用。黄部长是宣传部一位副部长，苏雪峰为了树立公司形象，在电视台做了专题节目，为此，威胜公司花了一笔钱，苏雪峰也因此认识了主管的黄副部长，或者说，是黄副部长借此机会认识了江城赫赫有名的黑道大哥。出于对彼此力量的尊敬，两人相见恨晚，把酒甚欢，一来二去之后，成了可以称兄道弟的知己。向明宇的办法是，黄部长让教育局长出面，给铁路中学的校长施压，把一位名叫沈岚的女教师增补进这次高级教师评比名单，当然，她一定会在最终的评比中胜出。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沈岚是铁路派出所所长的妻子，而且，她在家中拥有压倒性的权力。

苏雪峰点点头，人都是有弱点的，这个办法很好。虽然，这种曲折迂回的做事方式一向不太令他喜欢，但没有办法，铁路派出所不属当地警察部门管辖，不然光是向明宇出面就能够解决问题。他拿起电话直接拨通了黄部长家中的电话，几句玩笑之后，他直截了当地把事情缘由全部告诉对方，毫不隐瞒。如果黄部长拒绝，他们还可以另找其他的渠道。这也是考验对方的一个很好机会。一分钟后，苏雪峰放下电话，面露微笑，告诉向明宇，黄部长答应帮忙，马上就打电话给教育局长。两人心中都很愉快，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信号，表明这位宣传部副部长将加盟他们。当然，作为回报，他们将马上贿赂他一笔不菲的谢礼。将来，如果这位副部长表现不错的话，他完全有机会坐上正部长的位置，进入江城市委常委。

解决了这件事，苏雪峰站起来用力地伸腰。“饿了？昨晚又没有回家？那先叫碗面来吃。”向明宇笑了，眼中露出长者的怜爱和责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