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此重要,是吗?”他瞧着我,面无表情。这是答案很显而易见的一个问题,但我却觉得难以回答。
“我从来没考虑过,人生很短暂。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失去什么,因此尽量去珍惜总没错。”生命如此重要?难道它不重要吗?!从来没人问过我这种问题,尽管我活得并不算快乐,但还是坚持活着,难道是因为生命重要?恐怕,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
“也许,你是正确的。我们见过面,对吧?你……”他的表情变得轻松。
“我是尤葭,汪尤葭。”我急忙说。我挺怕他说错我的名字,于是赶紧自我介绍。
“是的,我知道,尤葭。”他笑起来,嘴角微微向上,一个好看的弧度。
“哦,你知道……” 我有点开始痛恨自己语无伦次的嘴和极度迟钝的大脑了。
“嗯,我知道。我看过一次你们在话剧社的排练,你演的树……很像。” 他点点头说,一脸认真的表情。可我一点不觉得说一个女孩子“演树演得很像”是一种夸奖,这就好比在说我很适合当一块木头。
这个话题很显然就这么结束了。虽然我还想多说一些,而且我也努力了一下,可没有找到合适的话题和轻松起来的勇气。我又不能从那棵树开始说,因为除了站在那和偶尔晃一晃表示风来了之外,我在那部话剧里面没做过任何有意义的事。
我们面对着站着,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愣在那,或者瞧瞧四周的人,然后再盯着地面,等待着下课铃声的敲响。
“这是什么?”安斯艾尔打破了沉默,指着我手腕上的月光手珠。
“月光石。”
“听说,它是见证真爱的宝石?”他饶有兴致地问。
“据说是的。当遇到女孩的真命天子时,它会发出蓝色的月光呢。” 我扬起胳膊,朝着有亮的地方转动手珠。
“哦……可惜,它现在还是白色的。” 安斯艾尔想了会儿,然后问, “你不会游泳?”——他转了个话题。
“是。不会——而且这里的水太冷了。”我皱皱鼻子。
“哦……”他若有所思地说,“也许有些冷,我并不清楚,对于低于零的温度我很难明显地感觉到区别,我不喜欢太热。”
“嗯。”我开始盯着脚尖“这很奇特。”
“是的,你会认为这有点奇特。啊,我在永吉寺那见过你。”他突然说。可在他爸爸陆思恩·莫里院长的车上,我们也见过。我把目光稍稍上移了些,开始盯着他的裤子——他的腿很长。
“没错,是永吉寺。我记得那应该是你第一次来学校吧?” 他小心翼翼地问。我并不清楚他如此小心的原因,或许他只是和我一样比较容易害羞而已。
“嗯,是。”我点点头,“那是我第一天来这里。”
“你和另一位女同学站在水池那儿,当时你在看什么?” 他不再那么谨慎,但语气仍然轻轻地。
“我没看什么。”我说的不是实话,因为我当时在看他,“那么你在那里做什么?”
“在拜佛。如果有信仰就会有灵魂,虽然我不算是一个佛教徒——-当然也不是天主教徒,我们有自己的信仰,这解释起来有点难,我可能会给你讲,如果未来的哪一天有机会的话。”他表情认真,“不过……” 他停住了,然后转转他那紫色的眼珠,似乎在思考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表达。
“不过什么?”
“没什么。你有信仰吗?”他突然问。
“暂时……没有。”我实话实说道。
“无神论者?”他笑了笑。
“西方人不是应该信仰上帝吗?”我反问他。
“这个世界会有上帝存在吗?” 他笑道,不过神情有点古怪,没等我回答,他又开口了,“那么你相信有魔鬼吗?”
“魔鬼是指什么呢?没有上帝,又哪来的魔鬼呢。”我也笑了。
“那么比如……”他欲言又止的,使我很好奇,“比如什么?”
“比如……血族之类的生物。”他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好像不太愿意被别人听见似的。我猜他一定知道了孟泰背后说的那些关于他们的话,要不他干吗跟一个刚认识的人提起这个呢。
我摇摇头,“那算是生物吗?我不相信,也从未听说。”
“哦……”他的表情好像有点失望似的,说,“那就算啦。不过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物种,并没有在科学家们的计算之列,比如精灵啊什么的……” 而后,他又似乎想起什么,忙说:“我是不是有点失礼?” 他不再笑了,并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没有,哪儿失礼了?”不但没有失礼,甚至有点谨慎得过分。
“好吧。很高兴认识你,尤葭。”安斯艾尔突然伸出手来,我想他是打算和我握个手。
我踌躇着,伸过手,握住他的——那触碰瞬间的冰冷,真是没法儿形容, 就好像握着一块冰。我瞪大眼睛盯着他,那一刻我的表情一定奇怪透了。
安斯艾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赶忙把手背到背后,一脸无措,“很抱歉, 我的手好像有点冷。”
如此一来,我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而他也沉默了。我惟一可做的就是努力不去看他,可我还是抬头瞥了一眼,而他仍在盯着我看,眼神跟原来一样,充满了莫明其妙的懊悔之情。
“你的眼睛和我有点不大一样。”我想都没想地说。
“噢。”他咕哝道,“因为你是中国人呀。”
“我是说,你和其他人也不大一样。你的眼睛是……紫色的。我从来没见过紫色眼睛的人。”我边说边比划,唯恐他不懂我的意思。
“我们都是紫色的。”他慢慢解释着, “我跟希贝儿,还有波文——-波文· 菲利普斯,常常和我在一起的那几个人,他们是我的家人。”
“哦,没错儿……”我点点头,“这样说来,还有克莱得·艾伦,他们兄弟二人也是这样的眼睛,这很与众不同。”
“所以不只是我自己是这样的。” 他望到一边去了,显然对这个话题有点不满。
我垂下了头。我想他一定跟我一样,不愿意被任何人关注。他们只不过是有一点与众不同罢了。
此刻,下课铃声终于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