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买的这栋房子有一座像小森林的大院子。朝北的一边，隔着铺天盖地的栗子树与一条干涸的小河跟对面的邻居遥遥相望。朝东的一边，是黑白框格桁架屋的长面，加上 20世纪中期加盖的一堵砖墙。朝南的一边，就是一整排有七扇窗户的砖造房间。东边与南边，隔着院子一片如茵的草坪，跟马路的距离各是 30与20米。

3月多将近 4月，是一年中融雪、也是多雨的季节，院子里到处都是被鼹鼠钻进钻出、拱起松软的土堆。所以，穿过院子的时候，随着脚步“扑滋扑滋”冒出来的水印子，我们当它是这个时节的正常现象。穿着两件厚毛衣再加一件厚棉衫的工作服，我们尤其想念房间里已经被拆掉抬走的电暖气。

虽然已经是 21世纪，这栋房子除了浴室之外，没有第二个水龙头。所谓的厨房，就是在长长的起居间靠近进出门的一角。那里站着一台有四个电热盘加烤箱的炉台、小型电冰箱、小型调理台与挂柜。我其实有点想不通，没有接水槽也没有水龙头，怎么洗菜煮饭呢？不过这应该不能说是前屋主露易丝小姐不重视生活质量，因为那台小巧干净的炉台是上市不久的缩小特别尺寸，电冰箱的冷媒是使用不含破坏臭氧层的氟氯碳化物的环保产品，打开还没有清理的挂柜，里面井然有序排放着茶包与调味料。或许对许多人来说，只要可以煮水煮咖啡泡茶，就可以满足对厨房的定义。而老露易丝小姐晚年，如果没有特别的状况，应该可以申请国家医疗保险，请专人照顾她的饮食与生活。所以，简单的厨房应该也说得通。

不只厨房没有水龙头，这栋房子也没有接自来水。饮用水、洗澡水与冲马桶的水，都靠浴室后面一台马达打起来的地下水。不过，这倒不是什么不卫生的事情。这附近没有大片的农地，所以没有农药污染的问题。而每年得送检的地下水，有些水质甚至还胜过自来水。因此，真有问题的是这栋房子没有跟城市的下水道系统相连，东边浴室墙外的地面上有一个大大的水泥盖，下面就是人畜共享的三槽式化粪池。所以，当房屋易手，市政府要求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所有该有的管线全部接上去。

既然要接管线，化粪池就得打掉。打掉之前，必须得把存货全部出清。所以，老狼跟芮吉娜帮我们找来靠我们两家最近的英泰克（ Intec）水电工程公司，就先从清化粪池开始。

明明那天我们来的时候， Intec的老板还跟我们打了照面，水肥车也从我们眼前开过。而且考虑厕所已经一年多没有使用了，我们还特别拜托老板用强力水柱仔细冲洗确保畅通。可是那天阿超刚从台湾回来，一下飞机，我们就叫他来看看“新房子”。

“为什么大便都冲不下去？”阿超从厕所出来以后问。

怎么会呢？这个下水排放工程还在最新鲜的状态啊！我们“实地勘验”之后，确定今晚的食谱是生菜色拉。下工之后到芮吉娜与老狼家，还拿这件事来开阿超的玩笑。谈笑间，老狼好像恍然大悟地说：

“会不会是因为地下水位太高的缘故？”

地下水位跟厕所不通有什么关系？

老狼说，我们住的这个区域以前很多地方都是以 Moor来当作地名。 Moor就是沼泽低地的意思，所以这里的地下水位一向都蛮高的。虽然我们找来水电工程公司把化粪池清干净了，可是高水位的地下水立刻又把化粪池给填满了。如果地下水位跟下水管线差不多高，那么就什么都冲不下去了。

于是，院子里跟着脚步“扑滋扑滋”冒出来的水印子有了答案，我们对之后搬家、送建材时得让大货车开进院子的泥泞车道，也有了先天下之忧。

那该怎么办呢？还好，只要接上城市的下水管线之后，就不会有这类问题了。

随着城市的发展，下水道与自来水管线随着道路的开辟与房子的兴建，一点一点延伸出去。新建房子的屋主不仅得支付下水道与自来水管线的工程费，也要付排雨水管线的费用。排雨水管线的计算方式比较奇妙有弹性，是根据屋顶的面积与院子没有铺地砖的土地面积来计算的。也就是如果在计算上可以证明，家里院子的土地面积足够吸纳房子屋顶面积流下的雨水量，甚至如果靠近一条小河，那就可以省下这笔费用。跟后来附近新盖房子的邻居相比，我们就省下这笔五千多欧元的雨水管线装置费。不过，针对厨房与浴厕的下水与进水，加上天然瓦斯管线，我们也付出可观的费用。尤其，这个费用是除了基本工程费之外，一米一米计算的。

院子大，让我们省下雨水处理的费用，但是院子大也让我们在连结跟着马路跑的管线有了额外的支出。那分别就是厕所东墙距离马路的三十米，以及地下室南墙距离马路的 20米。浴厕与厨房的下水在院子以Ｙ字形连结出院子的篱笆，跟下水道相连，自来水的管线穿过南边的院子进到地下室分流。穿过院子的管线从地下两米深的地方走过，按米计费。不可以自行施工。

于是，在 4月份一个雨水丰沛的星期三，我跟仁正请假来到洛纳，“扑滋扑滋”地走在我们的院子里，跨过被刨开的草地与被管线切开外露的湿泞泥土，怀念那一片绿草如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