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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的焦虑(7)

群氓时代 作者:赫连勃勃大王


不来吧,也不行。大学时代,我也曾挥斥方遒过,意气风发过,慷慨激昂过。那些不三不四的鸟人们,大概都记得我的口才和当时那种谈吐不俗的感染力,聚会之前争着打电话嘱咐我一定去。推脱两句吧,他们又都嚷嚷着要开好车上门来接我。为了不显得过于摆架子,为了不让这些穷人乍富的鸟人们看见我开辆破帕萨特,最后只好勉强来参加。

大海宾馆一层餐厅,黑压压挤了200多人,进去看见的面孔,或多或少都面熟,我一一点头寒暄。挤到了一个位置站住,我从餐桌上仿效外国人开Party那样的举止,刚拿杯七喜送到嘴边,就有人热情地一巴掌拍在我肩上,让我一口差点没噎死。

压下恼怒挤出笑脸,回头一望,看见一个二碴头、四方脸,哈哈哈地望着我,双臂摊开,做出挚友80年未见久别重逢的亲热状,等着我扑入他的怀中。其实,我当时只想把一杯汽水泼在对方的疙瘩脸上——奶奶的,呛得大爷我喉咙直疼,汽水都从鼻孔里溢出来了。

想了半天,我就是记不起这个傻蛋到底是谁,但确实十分面熟。

“老朋友,贵人多忘事,吴军,我是吴军,连我都忘了。”

真是完全认不出来了。吴军,大学时的同年级同学,来自内蒙,外号“大皮鞋”——这个绰号,来源于他花15元从黑市买了温州人用纸板糊的大皮鞋而来。当时,那双物美价廉的大皮鞋,他仅穿了一天鞋跟就开绽。羞怒之下,他找温州人去换,被一帮人打得耳膜穿孔,脚上穿的一双旅游鞋还被人家扒走,大冬天光着脚丫找公安局报案。

我记得“大皮鞋”当时是个小胖子,戴副玳瑙眼镜,脸色黄白,怎么也跟眼前这个面孔黝黑、精力充沛的小老板联系不上。

“那么多人都认不出你了吧……吴总,您天天打高尔夫,黑精神黑精神的,头发又和上大学时不一样,眼镜也摘了,我都没认出你。哈哈,我是何同,梅大哥你肯定也认得我吧。”旁边又有人插话。

这位何同真没什么变化。仍旧一米八的大个子,仍旧小烧饼一样的小脑袋,当时,他天天披件上世纪50年代部队发的黄呢军大衣以证明他爸是刚刚靠得上“高干”边儿的副师级。何同和我如今的老友明亚一样,整天说话张口闭口就讲“我们大院儿”如何如何。

几年不见,何同当年自命不凡的狂气全无,少了身上一件黄呢军大衣,总觉得他大个子显得特别单薄,就像蚂蚱被揪去了翅膀或王八摘了甲壳一样显得光秃秃的。当时何同与吴军住一屋,他们一起的五六个人,都欺负吴军是内蒙农村来的,干了不少往牙膏里挤脚气药水、芝麻酱里吐唾沫、在人家洗脸毛巾上蹭脚气股癣的缺德事。记得有一次,就是这个何同,为了一件小事,一顿老拳把吴军打得满脸鲜血一楼道乱钻。现在看他这么一副令人恶心的孙子相,真是风水轮流转。

我下意识地望了望吴军的皮鞋,哦,又嫩又软又光亮的小鳄鱼皮,说不定上万块钱一双;握手时,看他腕子上露出的带钻金带劳力士,少说也得30万元——哥们真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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