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天是淡淡的蓝灰色，有不多的几颗星子，淡淡的玉兰香将夜色熏染得慵懒醉人。

鱼沫低伏在司马府内院的垂花门上，心头很是焦虑。三更天已过，书房里的灯仍未熄。夜静得如同平摊在水面上的大荷叶，让人不知不觉间便有了睡意。

她将下巴搁在交叠的双臂上，交睫的细缝里看烛光晕黄成一条线，慢慢地沉寂下去，眼皮很亲昵地黏在一起。晃晃脑袋，她腹诽高门大户的公子不知劳力者辛苦。他白日 里红袖添香细茶精馔养足了精神，连累自己跳东家房爬西家墙，连口热水都喝不上，夜里还要提神守着他。

为了提神解闷，鱼沫捏碎了好几块琉璃瓦。她打定主意，如果待会儿书房里的人仍是不安寝，她就下去将他打晕。

先师讲，盗亦有道，鱼沫的为盗之道是———但凡有光，决不动手，势必将自己失手被擒的风险降到最低。黑夜是干她们这行的最好屏障，可今夜她怕是要失去这天然掩 体了。

天空中又蹦出了一两颗星子，书房里的灯仍是不灭。梆子声响四下，鱼沫瞌睡得险些从垂花门上掉下来。她倒钩在檐柱上，瞧着底下家将换了岗。不能等下去了！潜进司 马府的机会并不多，此次若不能成事，日后要麻烦许多。

为了给玄香小公子将养身体，大司马府太君重金求得了采参客从东北老林里带出的两棵千年人参。听说这山参不仅能大补元气复脉固脱，更能吊命牢神；她就是冲着这吊 命的人参来的。

鱼沫琢磨：即使弄不到大人参，弄点儿人参须子总是好的吧。

绑好面巾，她一个纵身朝西厢房奔过去。

夜沉如水。大司马不愧是掌天下权柄之人，府内自有刀兵凛冽气息。在廊柱边左躲右闪，鱼沫俨然游走在其间的黑泥鳅。不知是出于本能还是做贼的敏感， 她有种不好的 预感。似乎过了今夜，怕是再难过自由惬意的日子了。

书房与西厢房中间隔着个跨院，鱼沫不担心读书的三公子会瞧到她。有些为难的是，他不睡，府上的家将便频频地来巡视，自己就很难有得手的机会；况且，她虽是干夜 间活计的，却并没长双透视眼，找东西也要用火折子的。

她像夜色中收起爪子行路的猫，悄无声息。摸到门边，她轻松给门下了锁，轻身推门而入……玄香着一身皓月白衣，长发拿银丝带束着，手托下巴在灯下冥思苦想。夜色深沉，他眼神如中天满月般明亮慑人，无半点倦意。

书案上搁着个掐金丝的广口大肚罐，里面一只油黑发亮的蟋蟀贴着罐底一动不动。玄香发了会儿呆，低头瞧瞧它，手中的草不停，逗弄着歇下来的蟋蟀，要它跑起来。

御史台府的公子宵正明日要与他斗促织，指名要府里的江山烟雨图作筹码，那是老太爷的心头肉。玄香不是输不起的人，让他很为难的是，假若自己不小心赢了，该向他 要点什么。要何物才能让宵正油煎心肝一样心疼呢？宵正虽年长于自己，性子倒与自己相似：眼高于顶，一般的东西瞧不上，就喜欢拿别人心尖尖上的。

烛火爆了个很大的灯花。玄香拧着眉头抿着嘴角，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唇瓣，眼中笑意渐浓。他记得宵正有个青梅竹马的小表妹，家世没落后无人看顾， 流落到落霞坊做 了歌姬。宵正一直对她情有独钟，如果……深夜里，玄香突然有了击缶和歌的兴致。

“三公子，您歇下了吗？”秦青贴在门边低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