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到集贤院念书后，鱼沫的早膳都是同玄香一起用；不是为了她方便，太君吩咐了，要她细细记住公子喜爱的菜肴名字，认真记好每道菜吃了几口，以便随时回禀。

集贤院门前，鱼沫自个儿下了车。守门的学侍问她为何会迟到，鱼沫推说身子不爽，在家耽搁了。她提着书笼来到思齐堂时，文衍班的学生已经开始念书：

“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故乾坤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 鱼沫猫腰听了一阵，心下庆幸。今日是孙博士讲玄学，博士雅量宽和，今日自己迟到或许能免责罚。

提着书笼，鱼沫没敢惊动博士，踮着脚尖溜回自己座位处，把书翻出来摆在桌上。鱼沫一转头，她旁边竟然坐着位陌生公子，辅仁被挤到前排去坐了。鱼沫心里甚为不满，自己上课唯一的乐趣便是与辅仁聊天，现下他被换到前面，讲闲话的时候岂不是很费力？

心里想着，面上便表露出来，她斜睨那公子，冷眼瞧他唇薄如刃，鼻挺如塑，细眼微眯，睫毛纤长，当仁不让的好样貌。鱼沫正想着如何搭讪，她背后有人发话，“瞧什么瞧！落汤的螃蟹穿红衣！哼！”

鱼沫侧头，发现那公子身后还站着位倨傲书童，一样的俊俏，只是嘴恁毒了些。

辅仁听到身后语声，忙转头给鱼沫使眼色，要她不要计较。

鱼沫上下细瞧了那书童一眼，笑道： “你也好不到哪里，出水的蛤蟆穿绿袍！”自己着红衫虽不耐看，可他的绿袍也该落口实。鱼沫只刚一搭眼，便瞅出书童也是个女扮男装的，怪不得出口就伤人，护主心切呀。她这双眼睛在落霞坊里淬炼数年，“他”这点皮毛修饰怎能瞒过自己？

“莫鱼！你今日为何迟到？”闭眼讲经的博士突然点到她头上，似是怕她继续与旁边人争执。

谦卑地一躬身，她收起笑意答道： “回博士，的确是有原因的，但我不能说！”

孙博士略一想便道：“和玄香有关？”今日自己的得意门生告假，而其表兄又迟到，孙博士瞧出些端倪。

“莫鱼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玄香有什么有意思的事一起说来听听嘛！” 几个贫嘴公子开始挤兑她。

“嗯……有些关系。”她勉强道。

“你只讲与你有关的便好！”孙博士有意让步。

“好！”鱼沫抹了抹脸大方说道：“今早我本打算去趟落霞坊的。”

她话未讲完，底下公子们开始笑着窃窃私语。秦楼楚馆众人时常去的，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公子们心知肚明，却不愿拿到人前来讲。

“咳咳！后来呢？”孙博士眼一扫，众人都掩嘴偷笑。

“后来，玄香表弟不准我去，然后我们争执了片刻，这便迟到了。”

孙博士长出一口气，他真怕鱼沫说出些有损玄香品性的话来。

“玄香对你的阻拦十分有道理。君子洁身自好，想必他已经将个中道理和因由跟你讲通透了吧？”

鱼沫诚恳地点头，“他的确与我说了，他说身上银子带的不足，若是两人同去便不够付了……”

刚刚众人只是窃笑，鱼沫此番一说，众皆绝倒，连孙博士都笑着摇头道：

“荒唐！当年我如你们这般年纪的时候从没做过如此荒唐的事！”

鱼沫一听眼光骤亮，她小声问道：“那您是什么年纪开始干的荒唐事？”

旁边坐着的穆棠乜斜着鱼沫，眼睛眯得细长。早知道文衍班来了个泼皮公子，如此看来，是他没错了。

用午膳的时候，鱼沫数着碗里的米粒下肚。寨子怕是要断粮了，可她现在仍没筹到一文钱，去哪里弄些来应急呢？不能向玄香开口，自己在他面前破绽已太多，万一他翻脸，自己身上的毒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