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也住在大房子里，房子里还住着别的一些人。还没有走进屋子，门口有人看到米香走过来，主动和米香打招呼。米香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可他们全知道米香叫什么，还知道米香游泳没有人能比。

问米香找谁？米香说找许明。

都说许明在。让米香进去。

米香不进去。米香站在门口，喊了一声许明。

许明马上答应着走出来。

许明问米香有什么事？

米香没有让许明猜。直接问许明是不是喜欢宋兰。

许明不知道米香是什么意思。许明说你怎么问起这个事？

米香说，你先说你是不是喜欢宋兰。

许明说，至少我不会讨厌宋兰。

米香说，不讨厌就是喜欢。米香说，那你是不是在和宋兰谈对象？

许明马上说，没有。

米香说，你喜欢她为什么不和她谈对象。

许明说我也不知道。米香说，要是现在让你谈对象，在下野地最想和谁谈？

许明说，我不知道。

米香说，你想一想是不是觉得和宋兰最合适？

许明说，要是这么说，好像也是的。

米香说，什么好像，别不好意思，肯定是这样的。

许明说，那就算是这样吧。

米香说，要是宋兰姐也愿意这样，你可要主动点啊。

许明说，这么说你是要当红娘啊。

米香说，那你就是张生了，宋兰就是崔莺莺了。

许明说，这个书你也读过？

米香说，我没有读过，可我听过。常有说书的人到村子里来，一来，我们就围着听，听得连饭都忘了吃。

问过了许明，让许明走了。回到屋子里，等宋兰回来。等了好晚了，还不见宋兰回来，就想起身去找宋兰。可想了想，去找宋兰，要走到羊圈去，就要见到老谢。一想要见到老谢，米香不想去了。

吃过了老谢的兔子肉，宋兰放下碗筷，宋兰说，我吃好了。

老谢说，有茶，你再喝点茶。吃过肉，喝点茶好。

宋兰说，老谢你这人可真好。有个事，想给你说一下，你听了不要太难过。

老谢说，你不用说了。

宋兰说，我不能不说，我不想这么说，可我还得说。

老谢说，你不说我已经知道了。

宋兰说，你知道了什么。

老谢说，你是不是要告诉我米香不愿意。

宋兰说，你怎么知道？

老谢说，你的样子，我看出来了。米香要是愿意，你不会是这个样子。

宋兰说，我可是真的想让你们成，你不知道，我天天回去都要对米香说你的好。可她就是听不进去。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真的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这么多天，你差不多天天给我做好吃的。对不起了，老谢，我走了。

宋兰站起来，想着赶紧走掉。她觉得自己把这个话说出来了，也就再没有脸在这里面对老谢呆下去了。

站起来，转过身，还没有走。听到了背后有奇怪的声音。回过头看了一眼，看了一眼，宋兰就没法再转过身走了。那声音是从老谢身上发出来的，是哭声。哭声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声音。宋兰从小到大不知道哭过多少次，也不知道有多少次看到和听到别人哭。但看到听到这么一个黑粗壮实的汉子哭，还是头一次。到了下野地后，好像还是头一次见到男人哭。

老谢不但哭，还把头往胡杨树上撞。

四周再没有别的人，只有宋兰一个人。刚吃过别人的饭，看到别人哭起来，只要是个人就不能转身就走。别说还是个心肠挺好的人了。宋兰走到了老谢身边。她得劝劝老谢，不能让老谢这么伤心地哭。老谢这个样子看起来真是太可怜了。连狗阿黄都看不下去了，站在老谢旁边，汪汪地叫了几声，好像也在劝说老谢不要这个样子。

宋兰说，老谢，用不着这样。其实，下野地还有不少别的姑娘，米香不愿意，不等于别人不愿意。像你这么好的人，肯定会不少的姑娘都会喜欢你的。你用不着这样。

老谢还在哭，可哭的声音小了些。老谢要说话，一说话就不能让声音全部用来哭了。老谢说，你不要用这个话安慰我，连米香这样的女人都不愿意嫁给我，还会有什么样的女人会愿意嫁给我？

这个话，宋兰没有一下子听懂。宋兰说，你是说米香不如别的女人，你怎么还一定要娶米香？

老谢说，我想娶米香，只是觉得米香和我条件差不多，我们都是农村长大的，我们家是贫农，她家也是贫农。我不识字，米香也没有上过一天学。你看，我们多合适啊！可没有想到连她都看不上我，不肯嫁给我，我还有什么前途？我看这一辈子就得打光棍了。我真是太命苦了……

真的没有想到老谢会这么想。别人找对象，都想着找女人中最出色的那一个。老谢却想着是找一个在他看来各方面条件都是最差的人。不管别人怎么看米香，反正老谢看米香，把米香当成了下野地最差的女人。这个老谢啊，原来也把自己看得不如别的男人。这怎么行呢。人活着要有自信心。不管什么人，有了自信心，才能活出精神头来。不行，得让老谢把自信心建立起来。

宋兰一下子觉得有了一种责任感。对老谢说，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你用得着这么哭吗？你说，除了米香你还喜欢谁，告诉我，我来帮你的忙。

说这个话时，宋兰真的很像女英雄。

老谢真的不哭了，抬起头，看着宋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