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笑(2)

浮生纪 作者:林丛


树思念伙伴。那些伙伴,一个个被齐根砍断,过早地失去了生命,只是为了换上红红黄黄的花坛。那棵树因为离得远一点和硕大的树伞才逃掉了厄运。

到处漂浮着灰尘,天空是污浊的灰蓝,太阳的光彩已不再鲜亮,土地被硬化成水泥块。树弄不懂人——忙忙碌碌地毁灭,忙忙碌碌地制造,为什么连清新的空气也成了珍品?

树只有把根深深地扎进水泥块下面,狠狠地吮吸瘠薄的营养,努力地把伞张得大一点,再大一点。

白昼退去,树夜夜都在做着想家的梦。

树那时还是那么小,和伙伴们手拉手站在荒野上。风来,它们翩翩起舞;雨落,它们尽情吮吸;繁星初上,它们听老辈们讲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多么幸福的时光啊!树笑得浑身摇曳。

醒来,仍是那么多的行人在喧闹着,汽车依然在喷吐着废气。树忍受着粘在身上的尘埃,盼着下一场雨。

树思念早逝的伙伴,怀念荒野的日子。树知道,终有一天,伙伴的命运也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品尝思念

或许你品尝过思念是什么滋味,只要你深深爱过。

那个名字被你在心里千百遍地呼唤过,直喊得心口发疼,泪眼蒙眬;那个形象被你在心里无数次映现过,那一惊一喜,一嗔一怒,点点滴滴一幕幕放映之后,却发现竟无法看清他到底是什么模样。在渐渐增加的渴念中,他高大健壮、谈笑风生,却难以靠近。

好像听见了脚步声:一下,又一下,熟悉的、魂牵梦萦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心咚咚地几乎跳出胸膛——没错,就是他!丢下手中活儿,急急忙忙往外跑,碰倒了椅子,撞疼了膝盖已顾不得,只是慌不择路地奔向门外,急切地奔向那脚步声……

走廊里静悄悄,只有风儿刮过树梢,只有阳光满院灿烂。苦苦思念的人呢?不甘心的你频频眺望远方,怀着侥幸盼望他会突然出现。

银河闪烁的夜晚,月光轻柔地洒在大地。你默默地凝视属于你的那颗星,心里有热浪在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绪总是穿过纷杂的时空飞向他。而终于入眠,他又来到你梦中,与你相伴,与你欢笑,对你柔声细语;有时竟成陌路,交臂而过,却不能相认……醒来,满天的星星对你眨眼,思念使你全身发痛。

如果短别离,思念只是一剂调味品,悠悠地注入平淡的日子,分分秒秒便都变得有滋有味、耐人咀嚼起来。这时,思念是一种幸福。

如果长分离,眼看深爱的人儿如断了线的风筝,想找却无处寻觅。那份思念,一点点积攒起来,足以吞噬你的一生。你的一生,也因这思念而患得患失、无法自拔。这时,思念是一种痛苦。

是的,你一定品尝过思念,因为你深深爱过。

蜗牛

我见到它时,它正优哉游哉地在花盆里漫步。

它的近乎透明的黄绿色小身体伸直了,支撑着背上的小房子,小心地在湿润的土上辗转。那是一盆盘丝桂,放在窗台上,剩余的茶水就倒在里面。

这盆花从未离开窗台,它又从哪里来?我好奇地伸手捉它出来。它飞快地把柔软的身子缩成一团,躲进小房子。只一会儿,它又忍不住似的,小心翼翼地探出两只触角,接着慢慢地滑出整个身子,慢吞吞地背着小房子在玻璃板上转来转去,泰然无忧的样子,竟是继续方才的漫步了。它随遇而安,与世无争,背上的小房子就是它的整个世界和生活,自有一股超凡脱俗的潇洒。

再到花盆里去寻,原来还有一大家子,全是近乎透明的黄绿色身体,背着长长的螺旋形圆锥的小房子。我统统捉它们出来,总共有30多只,大的只有小指盖大,小的却像一只小蚂蚁了。

我把它们归在一起,做叠罗汉的游戏。它们却极不情愿,谁也不愿碰谁,纷纷挤扁了身子四处逃,各自寻到一个角落,才心安似的又优哉游哉了。我真有点惊讶它们了——这样地喜欢独处!竟远远不同于人类的爱群居。

我不禁想起一件趣事。我们单身宿舍为远离办公楼搬迁时,原来的单身汉中要留下两人看楼。他们俩很高兴地留下了。原单身宿舍就在办公楼上,不用跑路,早晨还可以睡睡懒觉。可是才过了两天他们却骑着自行车远远地跑到新楼来了,一上楼就嚷:“真没意思,憋死人了,连个玩的人都没有!”

喧闹的人群中,有友谊亲善,也有竞争倾轧,酸甜苦辣,永远无法安静。人类也正是这样热热闹闹地不断总结自己、发展自己;社会,也正是这样不断向前推进。

蜗牛独处的潇洒无争,人类永远无法比拟。然而,人类却永远也不会羡慕蜗牛。

大海伴我

那一刻,我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疾步跑出门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到海边去!到海边去!”

一路上,我把车子蹬得飞快,任风儿扯起我的衣袂,扬乱我的长发。近了,近了!还是那广阔纯净的一大片蓝色,又苦又咸的潮湿海风,金黄色的沙滩对我敞开着怀抱。我扑在沙滩上,长长地舒了口气。熟悉的一切使我渐渐平静,我无言地凝视着海那不停地涌动的蓝色身躯:海也对我闪着她无数熠熠发亮的眼睛,用宽阔的波浪载着她的柔声细语,一次次涌到我身边,安抚我,劝慰我。我忘掉了刚才的烦恼,心情渐渐开朗起来。

总是这样,因为失望而愤怒,因为孤单而落寞,因为成功而喜悦,还因为那些无边无际、时隐时现的思念和无奈……总是这样的心情,我默默地坐在海边,那片纯净的蓝色、广阔的沙滩总会让我眼睛一亮,多大的委屈也会变得无足轻重。我们用眼睛对望,用心交谈。离开时我的心像被洗涤过似的莹澈透明,生活又充满了阳光和美好。

夏天,海是热闹的。喧哗的人群,缤纷的色彩,滚动的音乐……我总是在夜幕降临之后,悄悄地来到海边。这时,喧哗消失了,热闹消失了,只有黑色的夜、墨蓝的海。我静静地坐着,用心感受着海的气息、海的力量,感受着那份宁静和温馨。

冬天,峭冷的北风使海更加冰清玉洁,蓝得可爱;灿烂的阳光又使海晶莹透亮,像一块璀璨的宝石。在这这种清纯面前,所有的烦恼和尘俗都会循风而去,心像玻璃一样透明。

海并不永远是温和的。我见过海的另一种风情:熟悉的蓝色成了墨汁,浓得可以蘸着书写;波浪泛着白沫,咆哮着冲上海岸,冲上礁石,发出雷鸣般的呼啸。海是如此博大和强壮,天跟她比起来,反倒显得有些苍白和无力。这不正式高尔基笔下暴风雨来临前泛着白沫的大海吗?我再一次被深深地震撼了。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Copyright © 读书网 www.dushu.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备15019699号 鄂公网安备 4201030200161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