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他们来的那次，他们也买了件纪念衫。那时候季节与今相仿佛，气温突然转低，湖上飘起了零星小雨，见她冷得不行，李唐就给她买了件那种夹克式的纪念衫。她很感动，把那件二十块钱的纪念衫视若珍贵的礼物（确实，如果算礼物，李唐也只送过她这么一件东西），并且表现出立即获得温暖的那种夸张的神气。另外，她还说，这件纪念衫也算个证据，她那次和丈夫的请假理由就是去南京玄武湖参加一个活动，顺便采访几位参加活动的人物。一举两得，很得她的欢心。

难道这一次，你还是跟他说了同样的原因？李唐问。

不是，这次我来确实是采访，不需要编造理由。高丽说着，然后走上前问那个小老板有没有她要找的那种夹克。小老板说，那种夹克过时了，你如果想买，这种不错。说着他从架上取了一种今年流行的样式。没有就算了，高丽向他摇摇手，然后对李唐说，我们去划船。

难道还是划鸭子船？

呵呵，高丽难得一笑，说，那不必了，随便什么船都可以。于是他们向湖边走去，租了条有棚顶的脚踏船。两年前的那种鸭形船有两支模样有如鸭蹼的桨，红色的，当初是由李唐一人使劲将船划到湖心。而这种脚踏船分别在并行的座位前方有踏轮，也就是说，两人都需要使劲，否则一边的人使劲踩而另一边不踩的话，船就会原地打转，永远也到不了湖心。

坐在那里踩踏轮没有他们想象的累，二人分别使劲，双方的速度保持一致，船很快就离岸向湖心而去。尚未到湖心的时候，李唐发现，宽广无边（夸张）的湖上，只有他们这一条船，因此，他不由得掉回脑袋看岸上，岸上树木葱郁，花团锦簇，人来人往，显得十分热闹，而他们面前，徒有浩渺的湖面。李唐觉得自己严重失策，高丽此行就是给她自己创造说那句话的机会，自己怎么就这么毫无警惕地就范了呢？他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岸上收回，看着依旧没什么表情的高丽，然后，他停下脚的动作，说道，好了，有什么话你说吧。高丽大概本来想把船踩到湖心再说，所以她对李唐的警觉没有准备，脚还在继续踩，于是船头旋了过来，这使二人面对着湖岸。这样一来，李唐觉得安全多了。

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说？高丽问。

肯定有，李唐好像不耐烦地说，然后又补充道，直觉。

你的直觉挺灵的，确实有，不过，高丽说，我现在不想说，我们把船踩远点吧。

这话让李唐脊背发寒，然后冷汗直冒。他紧张地说，为什么要到湖心，哪儿说不一样？

怎么，你害怕？高丽笑了起来，说，放心吧，我不会把你推到湖里的，我自己也不会跳湖，行了吧？

但是——李唐还想说什么，不过也识趣地没说了。他满腹狐疑地和高丽把船踩到了湖心。真是湖心，在目光的丈量下，他们的船与两岸的距离是相等的。不过，好像有点不等，是过了，李唐大嚷“过了过了”，于是倒着踩踏轮几圈，这才停下来。也正是因此（高丽没踩），船又旋过了头，他们再次面对着由那踩过来的湖岸。李唐一看不禁大失所望，太远了，再也看不到花团锦簇和游人如织了，两岸看起来景象一模一样。

李唐绝望地低下了头。他现在远离人间，只能在这么个无岸苦海中听凭身边这个两年后找上门的女人发落了。把头抬起来！她说。果然不错，她连头都不让他低。你知道吗？高丽直视他的眼睛说，前年，也就是你跟我

说那个小姑娘之后不久，我堕了次胎。我不知道，是我干的？你当然不知道，我没告诉你你哪儿知道，当然你也别得意，那未必是你干的。哦，那你说这个干吗？哈，高丽冷笑了起来，说，看，这就怕了，推卸责任了，别怕，堕胎是因为我自己也没把握是你还是他的，这怪我，怪不了你，你尽可以长吁一口气。我没有，没必要，李唐说，我知道这还是有我一部分责任，可你叫我怎么样呢，我只能说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