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鬼市(7) 

龙器 作者:笑颜


叶迎风乍见老人伤口也是吃了一惊,追缉祖孙二人的那些警察虽然来势汹汹,可身上只带了棍棒,未见枪支,那么这老人身上的枪伤又是哪里来的呢?

叶迎风猜测着老者身份,没有注意到旁边的白水小眼睛提溜乱转,时不时瞄向老人的腰腹,白水在惊诧过后却是生出了其他的心思:能让这老人豁出命去保护的宝贝想来绝不是金银财宝这般简单,好奇便如百爪挠心似的想要得到答案。

老人伤势极重,全凭一口气强撑到此时,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叶迎风虽然自幼学的便是上乘的岐黄之术,但是到底缺乏经验,平时也就是玩票性质的诊治些头疼脑热的小病,这枪伤不是疾病,叶迎风一时间也是束手无策。

就这么片刻间,老人的伤口又开始流血,叶迎风只能先用金疮药为老人止了血,抬头正与秦楚惊惶求助的目光相遇,想了想将方才被白水打断没有说完的话说了出来:“秦姑娘,令祖的伤势极重,恕在下无能为力,眼下只能等到火车停站,寻求西医一试。”

他的措辞虽然婉转,可意思却很明白,即便是西医也不敢保证有救,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秦楚闻言身躯一晃向后倒去,叶迎风早有准备,伸手托住她的肩背,缓缓将她放置在床侧的椅子上,少女连日逃亡,惊恐过度,骤闻噩耗再也支撑不住,竟是一口气没上来,昏厥了过去。

白水满心想的都是如何查探老人贴身藏在腰腹间的物件,忽见秦楚昏倒,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就往秦楚身上摸去,嘴里嚷道:“怎么了,这是?”

叶迎风抬手将白水的禄山之爪打掉,目含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低声斥道:“不得无礼!”顿了顿,简单地解释了一番秦楚昏倒的原因。

白水一时情急,伸出了手才意识到下手的地方不对劲,不禁有些讪讪地自辩道:“这不是关心则乱嘛!”见秦楚俏颊惨白,双目紧闭,心下不免忐忑,低声问道:“果真不碍事?”

见叶迎风点头,他松了口气,目光扫过老人,心头忽地一动:此刻祖孙二人皆都昏迷未醒,正是窥探答案的大好时机,他探寻地望向叶迎风。

叶迎风被白水的眼神勾得怦然心动,他倒不是惦记着宝贝,只是在无意中看见了老人手指关节处奇特的老茧后便对此人的身份生出了几分好奇,说不定就能从老人舍命保护的宝贝上发现线索,却又觉得这么做太过下作,他叶迎风虽不敢自诩为君子,好歹也知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心里斗争了一番,终还是做不出欺人暗室的行径,缓缓摇了摇头。

“楚儿……”老人身躯微微一动,发出声虚弱的呼唤,叶迎风连忙弯腰制止了挣扎着想要起身的老人,“老人家,秦姑娘无碍,你快快躺下,不要扯动了伤处!”

老人之前一直昏迷不醒,这还是头次与叶迎风照面,眼中射出强烈的警惕之色,一只手下意识地护在腰间,冷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白水连忙凑了过来,笑嘻嘻地道:“老人家,这是家兄!”他指了指老人的伤口,“是我家兄长给您止的血!”

老人方才苏醒时间虽短,却已经知道自己被人所救,白水阻止那些警察施暴时他尚有神智,清楚自己祖孙二人死里逃生全拜眼前这人所赐,老眼中滚落两行浊泪,颤声道:“壮士的恩德,老朽无以为报,请受老朽三拜!”

嘴里这么说着,可他身受重伤,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磕头了,再说叶白二人也不可能生受一位年过花甲的老者大礼,连忙按住了老人。

秦楚这时也悠悠睁开了眼睛,一见祖父苏醒了过来惊喜交加,扑到床前搂着老人手臂哭了个雨打梨花,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老人的情绪也是异常激荡,叶迎风见状朝白水使了个眼色,两人悄然离开,将包厢留给了这对抱头痛哭的祖孙。

车厢连接处,白水递给了叶迎风一支香烟,自己也点燃了一支,眼见四下无人,低声道:“二哥,这老头儿不简单呀!”

叶迎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那老者手指间的老茧在常人看来不觉得有异,可叶迎风一眼便断定那是经年累月“治玉”留下的痕迹。

常言道: “玉不琢不成器”,治玉的工艺十分复杂,按照《玉作图说》所载,玉匠琢玉共要经历十三道工序:捣沙、研浆、开玉、扎砣、冲砣、磨砣、陶膛、上花、打钻、 透花、打眼、木砣、皮砣,这才算大功告成。

这其中最为紧要的工具便是“砣子”,是治玉的关键,明时称为“琢玉机”,清代叫做“水凳”,这“砣子”虽因工序用处不同分类繁多,但大都用坚硬的物件制成,常年使用便会在手指间特殊的位置留下茧子。

白水并没有注意到叶迎风的异样,摸索着下颌暗暗想道:“总要想个法子瞧一瞧他身上到底藏着什么东西……”他心中难免有些遗憾,刚才的机会绝佳,只消掀起那老头儿的衣服就能一清二楚,可惜因叶迎风的犹豫,机会稍纵即逝。

“叶先生!”

两人同时扭头望去,就见神色凄然的秦楚轻步走了过来,双颊泪痕未干,躬身行了一礼,声音有些沙哑道:“方才我已将经过向祖父禀明,祖父想当面向两位叶先生表示感激之情。”

叶迎风鬼使神差地朝秦楚的手上望去,手掌修长、十指纤细,肌肤光润如玉,娇嫩异常。

包厢里,老人半躺半坐地倚在床头,脸上呈现出诡异的淡金色,眼神格外明亮,与前一刻判若两人,白水不通医道,只当他情况有所好转,心中不禁暗暗称奇,叶迎风的心头却咯噔了一下,他看得出老人已是强弩之末,此时不过是回光返照之象。

“援手之义,无以为报,恕老朽不能起身向二位恩人叩头相谢。”老人说着捂着嘴一通猛咳,喘息着强笑道:“两位先生请坐。”

叶迎风瞥见老人嘴角流出的血丝,估摸着已被那一枪伤了肺叶,从创处腐肉与被撕裂的血痂判断,老人身受枪伤恐怕至少已有三两天的时间了,居然能够撑到现在,着实匪夷所思。

面对老人的感谢,白水嘿嘿一笑,拱手说了声“不敢”,脸上却有些得意,叶迎风清楚老人的情形,听他的措辞语意,显然也自知回天无力,无法像白水那样坦然接受老人的谢意,摇头道:“老人家严重了,只怪在下医术不精……”

“嗳!”老人摆手打断叶迎风,轻声一笑道,“生死有命,若非贤昆仲,莫说老朽,就连我这可怜的孙女儿也定然难逃毒手!”他说到后来望向坐在他身边的秦楚,眼中显出复杂的神色。

那盈溢着不舍与牵挂的眼神看得叶迎风心颤不已,这世间亲情最是让人感慨,眼见这老人已是人之将亡,放心不下的仍是自己的孙女。

秦楚虽不清楚祖父状况,却从他的眼神里感受到了一丝不祥,抱着老人的手臂,惶恐地唤了声“爷爷”,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扑簌簌坠落。

白水瞧着秦楚一双美目红肿得仿似核桃,别提多心疼了,猛力一拍大腿,怒气冲冲地骂道:“那些个黑皮狗子委实比强盗更加可恶!若非小爷我有急事,非要整治他们一番不可!”

老人摇头,连声道:“民不与官斗、民不与官斗……”

白水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唾骂道:“他们算哪门子的官儿?不过是些狗仗人势的东西!老、老人家,那些狗东西说你偷了什么宝贝,这个……我自然是不信的,可他们为何要苦苦追拿你们祖孙呢?”

他差一点顺口将老人称为“老伯”,忽地意识到不能这么叫,不然可不是差了辈分?白水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偷眼瞥向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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