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月光的神目台笼罩在一片幽暗中，零星的暗淡灯光就像跳动摇动的鬼火，偶尔刮过的劲风发出尖锐的呼啸更给空荡静寂的鬼街增添了几分阴森气息。

叶迎风与白水一前一后，步伐出奇得一致，以至于只能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沓沓”声就像踩在白水的心头，让他毛骨悚然——对于素来畏鬼敬神的白水来说，今天他亲眼所见的种种诡异离奇的景象让他更加笃定被称作“鬼门关”的神目台很邪门。

默默地想着心事的叶迎风忽地感觉到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胳膊，回头就看见了白水惨白的面孔，吓了一跳，不过他马上就明白了白水这是怎么了。

叶迎风费了点劲，才让自己的胳膊从白水的钳制下脱离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有感触地叹道：“其实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人心难测啊！”

听见“人心难测”这句话，白水猛地一拍额头，急道：“二哥，你糊涂啊！你怎能答应铁春风那个老狐狸呢？他是想让你做替死鬼！”

虽然他不知道房中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敏锐的耳力让他偷听到了秋叶白邀来的见证们离开时的悄声议论，听说二哥定下三天之期鉴别玉珏的真伪，他立时大惊失色！

他这两天对神目台也算有了个大致的了解，秋家就是这里的土皇帝，和秋家作对简直等于自取死路！

白水不明白行事向来谨慎冷静的二哥为何作出这种以卵击石的愚蠢选择，但无论如何要阻止他做傻事。

叶迎风瞪了急得抓耳挠腮的白水一眼：“我答应他什么了？我什么都没答应！”

“那些人说你需要三天的时间来甄鉴玉珏的真伪……”白水愣了愣，有些底气不足地道，心说：“难道是我听错了？”

叶迎风翻了个白眼：“我又没说我肯定能鉴别出来！”

“原来如此！”白水恍然大悟，长长地松了口气，讪笑道，“我还想着咱们今晚趁黑跑路呢！二哥，三天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啊？”

“怎么办？”叶迎风沉默了片刻，轻声道，“见机行事。”

白水忽地嗤笑道：“我倒忘了，二哥你和秋家大小姐好像关系很好，想来秋二爷总不会为难自己的女婿吧，对了，二哥，都说秋家那个小妞儿国色天香，是不是真的呀？”

“狗嘴吐不出象牙！”叶迎风脸皮腾地涨得通红，幸好夜色中看不出来，羞恼之下抬脚踢向白水，早有准备的白水哈哈大笑着灵活地躲开叶迎风的偷袭。

兄弟二人打打闹闹转过龙王庙，远远地就望见他们落脚的同福客栈方向火光冲天，隐隐有哭喊哀嚎声传入耳畔，两人骇然欲绝地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秦楚。

深秋之际，天干物燥，包括同福客栈在内，几乎有半条街都陷入了火海。

铁春风的预感并没有变成现实，这一夜虽然铅云密布，却没有落下一滴雨，等天色微曦，东方露白时大火才被彻底扑灭，同福客栈已化为了一片灰烬。

斗鸡大会是神目台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候，四面八方来客无数，同福客栈早已客满，据说包括老板一家在内，六七十人只跑出来了两个小伙计！

斯人已逝，自此天人永隔，想到再也无法看见那张带着一丝傲然的冷峭俏容，叶迎风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地撕裂，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涌出眼眶。

叶迎风只觉得心如刀割，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懊悔之中，如果他不来神目台，秦楚就不会死！

白水仿佛一条离开水的鱼，孱弱无力地瘫坐在冰冷潮湿的地上，泪流满面，无神的双眼茫然地看着面前的断壁残垣，喃喃道：“不会的，秦楚不会死的，不会的……”

自从见过秦楚的本来面目，自惭形秽的白水就连和她说话都不敢与之对视，夜深人静的时候，白水也会做一做癞蛤蟆吃天鹅肉的美梦，但是天亮以后，只要能悄悄地看着她，他就已心满意足，可现在就连这小小的愿望都变成了奢想！

“老天爷！”心中尚存一丝幻想的白水闭上眼睛，无声地许下宏愿，“如果你能让秦楚活过来，我宁愿以己身替她死！”

“叶大哥！白水！”

痛不欲生的两个人同时听到了一声清脆的低呼，二人同时打了个寒噤，回头望去，身后站着一个面容普通的青年，朝还有些呆滞的两个人笑了笑，左颊现出一个深深的梨涡。

“秦楚！”

“原来你没死！”

两人惊喜交加，白水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睁眼再看，眼前人并没有消失，他脸上的笑容忽地一滞，深深地凝视着与叶迎风相视而笑的秦楚，心头一痛，转瞬便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白水仰头望向阴沉的夜空，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老天爷显灵了，我说话算话，这条命你拿去吧！”

瞬间袭来的巨大惊喜让叶迎风有种晕眩之感，他看着衣着整洁、毫发无损的秦楚：“你……这是怎么回事？”

秦楚微笑道：“昨晚你走后我与这家客栈的老板吵了一架，一气之下便换了家客栈，没想到竟然因此逃过一劫……”她心有余悸地呼了口气，“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那家客栈离此不远，我们回去再说！”秦楚道，“我昨晚等了你们好久，现在看来幸好你们回来得晚了……”

叶迎风跟着秦楚走出两步，回头却见白水呆愣愣地仰头望天，嘴里也不知在嘟囔什么，抬手给了他的后脑勺一巴掌，“小子干嘛呢！高兴傻了吧？”

白水捂着火辣辣的脑袋，欲哭无泪，心说兄弟我这都要死的人了，你就不能对我好点？

直到洗过澡，躺在柔软的被窝里，白水惊喜地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他强撑着不肯睡，唯恐会一睡不醒，只是到底还是没能抵住潮水一般汹涌袭来的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