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不可说,不可说

禅说庄子(一) 作者:冯学成


庄子在这一部分首先说了几个方面的问题:一个是世间心性、情态之相,庄子入木三分地把它刻画出来了。第二是物理出入、生灭无常之相,也把它刻画出来了。下面就要谈内外寻找主人公了:"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为使。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眹。可行己信,而不见其形,有情而无形。"

"非彼无我",没有客观会有主观吗?没有非我会有我吗?这是肯定判断,是相辅相成的。没有能,就没有所;没有根,就没有尘;没有根尘,也就没有认识。"非我无所取",这个就很重要了。万法是因为有我才有的。"三界唯心,万法唯识",离开了我,万法就没有意义。

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万法之中。我的万法,就是我的家庭,我的事业,我的关系,我的身体,我的知识,我的资格,我的民族,我的国家,乃至我的世界。这些都是围绕着我在转!如果没有我,谁在说这一切呢?我们意识形态的一切一切,我所有的一切一切,严格说起来都是因我而起作用。我们都生活在"我"的精神圈子内,而没有超越出个人精神的天罗地网。每个人都有他的"我所有",每个人的"我所有"都不尽一样。我们都看见了同一个天地,同一个日月,但同一个事物在各人心里不一样。有的人看到月亮很高兴,有的人看到月亮很伤感,就是这个道理。"非我无所取",哪怕就是有万法存在,如果没有我,谁来认识万法?谁在感知万法?这个就是"非我无所取"啊。

所以"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这个是肯定判断,他是肯定的,要把这个话咬死了。庄子对很多事情都是模棱两可的,他的肯定判断是不多的。一般都是设问而已,他不直接地回答。但是这里他是把它作为一种很肯定的话说出来的,而且事实的确是这样的。非彼就无我了,非我就无所取了。所有的一切,都因我所取而有。用佛教的话说,就是"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它是"非我无所取"的另外一种版本。

"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为使。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眹"。"是"指前面说的一切万法,我们面对的这一切都很近,心里的万法,身外的万法,通过我们的眼、耳、鼻、舌、身、意都能感知,一切都离我们很近,近得不离分毫。但是为什么它是万法?为什么我们能够感知"六根六尘六识十八界"的这些来来去去的东西?它们是怎么动的?怎么发起的?密宗讲"生起次第",那生起之初是什么样子的?我们可以看到第一层原因,乃至第二层、第三层原因,但最初的原因,我们还是不知道。

"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眹",冥冥之中肯定有一个东西在这里起作用,肯定有一个最大的、最根本的主宰在起作用。用佛教的话说,肯定有佛性、真如在起作用。那么这个起作用的"真宰"是什么呢?我们不知道它的形象,不可说,不可说,不可思议。《庄子》里说"不得其眹",它到底是什么,我们不知道。

"可行己信,而不见其形,有情而无形。"大道,虽然我们看不到它的形体、踪迹,但是我们肯定相信它是存在的。我们的性命肯定存在,用西方哲学家笛卡儿的话说:"我思故我在。"但我思的是什么东西?我为什么会思?我为什么会想?他也说不清楚。

"有情而无形",什么是生命?你把生命画成个图来看,看得见吗?看不见。什么是精神?拍张照片,照个CT,你能够把精神、思维照得出来吗?照不出来。什么是宇宙?我们只看到它变化无穷的相,但它的本体我们看不见。但是我们都相信它"有情而无形"。很多人打坐时突然见到光了,把见到了光当成是见了道,那是不正确的。道是什么?道绝不是我们所说的那种光。白天出太阳或晚上随便点一盏灯,都比蒲团上打坐见到的光亮上一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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