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节:第三章 风中的蜡烛(4)

青旗:嘎达梅林 作者:郭雪波


“行了,行了,别吹你那点臭历史了。我问你,谁是你的入党介绍人?”“狼”不耐烦地问。

“李赛音同志,当时旗大队副政委。”

“文革前任旗党委书记,咱旗头号走资派,现在是咱旗头号‘内人党’头子!他是你的介绍人?你入的表面上是共产党,实际上就是‘内人党’!”

“可着那共产党就是‘内人党’喽?”甘迪尔反问一句。

“对!”“狼”又觉失言,赶紧训斥,“不对,你入的不是共产党!是‘内人党’!”

“你怎么这样清楚?”甘迪尔不露声色地反问一句,很有含义。然后抽起烟,沉默了,一副不屑置辩的样子。那“狼”被噎得一时哑了口。

白尔泰趁机问一句:“关——副主任同志,你说的这句‘共产党就是内人党’还记录不记录?”

“记个屁!捣什么乱?我啥时说过这句话?你小白屁股要往哪里坐?”“狼”横了一眼白尔泰,拿他出气。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做记录,才向关大哥请示嘛。”白尔泰一脸单纯地赔笑。

这时的“狼”也没心思理论小白的态度,一脑子琢磨着如何对付眼前这位最大对手甘迪尔。

“甘迪尔,你还真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好吧,那咱们就慢慢磨吧。”“狼”压了压心中的火,眼睛毒毒地盯着甘迪尔,口气变得温和了些,“那你告诉我一个历史事实,好不好?六十年代初,李赛音代表旗党委,交给你这位当时的旗办公室主任兼档案室负责人一个神秘任务,是什么任务?都什么人参加了?”

甘迪尔微微一笑,心想果然冲这事来的。他一时沉默,琢磨着如何回答。一旁做记录的白尔泰,听了此话,拿笔的手颤抖了一下。

“怎么不说话?我问你呢!”“狼”狼般盯着问。

“你是共产党员吗?”甘迪尔突然这样问“狼”。

“我?眼下还不是,咱旗党组织正恢复重建,我正在接受新建党支部考查。”“狼”有些尴尬,倒如实说。白尔泰心中奇怪,在解放军大熔炉里炼了十多年,怎么连党员都没混上?其实他哪里知道,“狼”曾是营级干部,带部队进某校“支左”时把一个十八岁女生肚子搞大,事情败露后开除党籍降级转业到地方工作。

“那对不起,你没资格听了,我当时接受的是一项旗党委交给的内部工作任务,不便告诉你这位党外群众。声明一下,我接受的是旗党委布置的工作,并不是李赛音个人的。”甘迪尔一脸严肃,郑重回答。

这一下,“狼”的脸被气青了。一旁的白尔泰差点儿笑出声来。

“你别狂!没有资格听?我会让你明白有没有资格的。其实我们已经掌握,你们是一共六个人,是一个小组,告诉你吧,这是科左中旗‘内人党’的一个重要‘独贵龙’活动组!”

一听“独贵龙”这词,白尔泰差点儿跳起来。这是哪跟哪儿啊?

“‘独贵龙’?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关大主任又想臆造什么?”甘迪尔反问。

“你不用装聋作哑,早晚会让你听懂的。”“狼”看看手表,知道用这种方式问不出什么结果,他跟尹得槐商量了一下,然后就把甘迪尔带上车走了。

白尔泰孤零零一人,被甩在荒野上。

太阳已偏西。呆站片刻,他就扛上大耙,孑然一身往干校走。望着远处正消失的那辆吉普车,他心里想:他们把甘迪尔主任带往何处呢?把当年“六人工作组”说成是“内人党”“独贵龙”活动组,这老关果真在捕风捉影呀,这叫什事啊?这就是他们那所谓的“专案”呀。

他不由得为甘迪尔担命运忧起来。

其实,甘迪尔并没有被带远,还在干校。

“狼”这次来干校,待了五天。这五天,可以说就对付了甘迪尔一个人。显然,他痴想着从甘迪尔这里打开一个缺口。那个领受特殊任务的“六人工作组”,太让他产生幻想了。他称这是一场看不见战线的生死搏斗。如果一个人办着一件自己想象出来的案子,又老达不到预想目的,有时会产生幻觉的,甚至出现走火入魔般的现象。现在关塔布就如此,草木皆兵, 以为冒烟的蒙古包就是堡垒,骑马的蒙古人都是“内人党”分子。或许有一天他都会怀疑自己也是个“内人党”分子吧,因为他也是地道的蒙古人。

干校“专案组”办公室,就设在校部那座三间单独的砖房里。白尔泰惦记着甘迪尔,暂时没请假去找二爷爷。这天去校部拿信时,他发现甘迪尔被绑在校部门口一根木桩子上,只穿了一件毛衣,脸上是青一块紫一块,一双眼睛肿得都看不见了,胸口上积渍着凝固的血块。隆冬季节,零下二十多度,不穿棉袄这人不会冻干巴喽?白尔泰吓坏了,不管那么多赶紧脱下自己棉袄给他披上了。甘迪尔使劲睁开肿胀的眼泡,冻僵的嘴巴微微蠕动着说:“你还没去找二爷爷——”白尔泰眼里噙着泪水,什么也顾不上说扭头跑去找“狼”关塔布。

“专案组”屋里,“狼”、“尹歹坏”和另外一人正围坐暖暖的火炉看材料,手上的茶杯冒着热气。“狼”看见闯进来的白尔泰只穿了件毛衣,奇怪地问:“咦,小白,外边冰天雪地的,你怎么只穿毛衣来回跑?不怕冻僵了?”

“嗬,关大主任也知道天冷啊?我的棉袄给外边绑在柱子上的老甘

穿了!”

“你好大的胆子!以为就凭你我同住过一个宿舍,我就舍不得问你罪了吗?”

“问不问罪,我顾不上那么多了,那甘迪尔可是快冻死了。”

“这倔老头又臭又硬,血又太热,我让他的血冷却冷却。”

“冷却过头了,会出人命的,不信你出去瞧一瞧。再说了,这老甘头真要是死了,你的损失最大,那个你寻找的‘独贵龙’可能要断线了,你会遗憾的!”

这句话倒是击中了“狼”的敏感神经,回头问:“老尹,绑了多长时间了?”

“快一个钟头了。”“尹歹坏”放下手中热茶杯说。

“你怎么不提醒我?计划冻他半个钟头的!”

“嗨,我光顾看材料了,忘了不是!”“尹歹坏”坏坏的一脸阴笑,“我去把他弄回来!”

白尔泰无言地看一眼“狼”,转过身就要走。

“回来!”

白尔泰心里咯噔一下,回头问:“关大哥真要问我的罪呀?”

“当然,你小白立场不坚定,同情‘内人党’重要头目,思想有问题呀!”

“别别,关主任,我可完全是为你工作着想的,再说真把他冻死了,都不好交代不是?这跟立场啊思想啊还有灵魂什么的一点关系没有!关大哥别冤枉我呀。”白尔泰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跟关塔布打哈哈。

那关塔布也被逗乐了,说:“那好,为了表明你的立场,你先到干较‘专案组’暂时当记录员吧,这儿正缺人手,你这小青年挺机灵的。这对你也是个考验,组织上对你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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