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节:遥想多年前的那场

舒展!舒展! 作者:杨楠楠


那次未遂的性骚扰,就这样以2000块的价码宣告了结束。在乔兆维把钱交到疤哥手里的瞬间,舒展差点拿起那些钱砸到乔兆维头上。她本来可以义正辞严地痛斥他的无耻,可以让他知道自己无价的尊严,可是没有,她只是隐身在几个男人背后,默默地看他们接过了那2000块。牛犇硕大的手掌死捏着舒展的胳膊,用眼神和动作制止着她随时可能爆发的冲动。舒展的悲愤,在那个黏稠的夜晚,第二次迎来了高潮。无论什么事,都是拿人的手软。即使是性骚扰这件事,也不例外。因为对方已经掏出钱为他的行为埋单。按照等价交换的原理,"消费"的金额就等于他"享受"到的价值。而能走到这一步的还是"幸运"的,因为大多数性骚扰都无疾而终,吃亏的只能忍气吞声。别说是补偿,甚至都不敢声张。

一走出那栋写字楼,舒展就蹲在路边哭了。从某种意义上说,那2000块带给她的耻辱,比乔兆维的骚扰更强烈。疤哥不知道,也无法理解,而牛犇知道。他蹲在舒展身边,有些手足无措。而那2000块,已经被牛犇直接塞给了疤哥,说是请弟兄们喝顿酒。这钱,舒展是万万不会要的。还不如直接给出力的人,也不枉人家辛苦一场。

疤哥走后,舒展像无法停止下来的陀螺一样,在马路边开始了让牛犇眩晕无比的转圈,一边转还一边口不择言地、结结巴巴地意图表现什么。具体说了什么,连舒展自己也记不清了,但中心思想应该是:她感觉自己像妓女一样被"卖"了,并且受到了双重的耻辱。她舒展磕破脑袋打折筯也要站着生,怎能拿钱来买断痛苦?……

憨厚的牛犇一直沉默着,一言不发。直到街上已经几乎看不到行人,而舒展的情绪还犹自激动,牛犇才慢吞吞地开口了:"哥们,你得想开点,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本来这种事就是女的吃亏,你被他摸了,又不能摸回来,再摸还是你吃亏,说出去又不好听。那怎么着?总得找个平衡吧?出来混,就得贱卖贵吆喝,谁都得这样,要不什么也捞不着。"

"那么尊严呢?人活得没点坚持,还有人样吗?"

"那就要看大多数人的活法。人多无罪。"

"那我也不要!"

"没用的……"

固执而怪异的舒展,在踏入职场的第一时间,就以如此尴尬而又刺激的方式接受了震撼的一课。对任何人来说,遭遇性骚扰都不是件愉快的事。所不同的,只是解决方式。有人忍气吞声,有人激烈反抗,有人虚与委蛇,有人顺水推舟……而2002年的舒展与2008年的舒展,面对同一件事的处理方式也会不同。因为职场这个江湖,是个太神奇的塑身场,能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事隔不久,舒展的闺蜜谷郁得知这个消息后,以她标志性的"一波三折"式的情绪起落表达了对这件事的看法:"哇靠,真是个衣冠禽兽--过瘾,就该废了他,让他以后作不了孽--2000块?太少了吧!"

舒展无语。

谷郁比舒展"出道"早,17岁就出来讨生活,见的世面、经的事比舒展多。她的想法就很现实:这种事,无论如何都是女人吃亏。说出去了,不但没人同情,反会落下话柄,遭人嘲笑。如果还想继续在这家公司待下去,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谁让人家是领导呢?就算你不稀罕那个饭碗、甩手不干了,非得要出口气,把领导痛殴一顿或把他的名声搞臭,自己的"损失"也补不回来。所有知道的人,会带着自己的想法进行各式各样的加工--被骚扰到了哪一步、为什么会跟领导翻脸、是不是没从领导那里拿到好处、领导怎么不去骚扰别人……中国从来不缺少看客,不但麻木,而且无聊,甚至恶意,修复伤口的能力没有,火上浇油的本事倒是超常。所以,与其平白地担着污名,还不如趁势讹上一笔,好歹有个安慰。

舒展对谷郁的观点不屑一顾:"知道犯罪是怎么产生的吗?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的这种想法才被'惯'出来的。哎,你怎么不去信教啊?别人打了你左脸,你再把右脸伸过来?"

"你好好想想,但凡敢'骚扰'的,都是些什么人?你这是运气好,那混蛋非但没得逞,还被修理了一顿。你要是不认识那疤哥呢?你准备怎么办?向他的领导上报?人家不见得有工夫管你的闲事,搞不好那姓乔的还倒打一耙说你勾引他。告他?证据在哪里?而且这好像还构不成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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