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卫兵换岗的沉重脚步响起。已是午夜时分。对面,鲁道夫在等待着,也许早已等得不耐烦。
他抬起头,刚要开口,却一下子顿住。在石桌的那一边,鲁道夫正出神地望着他。暗淡的火光不能给予足够的辉映,鲁道夫的双眼在阴影之中,犹如深青色的古玉,一线幽光在最深处悄然闪烁。
他专注的凝视使马克西米利安大吃一惊,他奇怪地望着鲁道夫,想分辨他的这种目光,可鲁道夫的眼睛却蓦地闪向别处。
马克西米利安内心顿时涌上了一丝极不舒服的感觉。他向后微微挪动了一下,让自己尽可能躲避开火光的照射。
该表态了。
他只能如此答复:
"公爵,洛林的灾情令人震惊,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看到这样的惨黑森林骑士景,他的心也会被深深触动。在你的痛苦,在洛林的痛苦之上再加上一重痛苦,这样的罪,但愿我还有办法,不必将它背负在自己的灵魂上。"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从密林那边传来的呼啸,令人心神不宁。
鲁道夫双眼望着窗外。
窗外早已夜色四合。一片漆黑,仿佛大世界之中,只有这个房间还有灯火,还存留着光明。那灯火,在无边的黑夜里,还能给人一点希望,只是这希望太微弱,太无力,太遥远。也许,那本是另一个世界的不可际会的光,来自一线寻觅不到的裂隙。
风声渐近,越来越高昂。
鲁道夫转回目光,手指轻压着嘴唇,若有所思地望着马克西米利安。
过了好一阵,他放下手,探身向前:"您不答应?"
他的不动声色,让马克西米利安感到越来越被动,若要沿着自己的方向继续下去已经非常艰难。既然反复斟酌也拿不出像样的辩辞,倒不如索性将自己的处境向他明明白白地摊开。面对别人的难题,也许任何一个自负的人,都会忍不住把它当作是对自己才智的挑战。
于是,马克西米利安说道:
"公爵,也许我的回答会使你感到失望。可如果处于我的位置,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在士瓦本的几面都是我们的对立者,是明确的和潜在的敌人。不必说勃艮第,法兰哥尼亚的腓特烈亦敌亦友,他的态度视我的胜败而定。他那样目空一切的武夫,已经几次试图踏进士瓦本,与勃艮第决一雌雄,我眼下的颓势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巴伐利亚就像秃鹫,等待我失败时狠狠咬上一口。伦巴第那方面形势稍缓,它在暗暗跟巴伐利亚的亨利较劲,减轻了我的一点压力。"
他略停了停,以便于对方有时间充分去咀嚼他的话。他看到鲁道夫请他继续下去的眼神,便简单地来到了结论之处:
"公爵,在这样的险境之中,我不得不尽最大的力量保卫士瓦本。在你面前,我不想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可笑姿态,你非常清楚士瓦本所占据的不过是惨淡的上风,要捱过这个冬天异常艰难。是否能得到洛林的物资,对士瓦本是决定性的。我知道在这个时候要求洛林赔偿何其冷酷,可我必须这样做!"
鲁道夫早已料到了伯爵会这样说。这样几乎无可辩驳的自利的坦白,第一部纯血王子他却依然能从中找到缝隙。
"洛林的赔偿能帮助士瓦本支持多久,伯爵,一年?再长些,我看最多也不过两年。你若想要更多的赔偿,我根本就拿不出。还要再逼我吗?
你打算把我逼到什么地步?"
"不,别误解我,我决不想逼你。你只需要在今年的冬季先给我其中的一部分,只要面粉、木柴和干草就可以。"
"如果跟我决一死战,你的胜算是多少?"紧接着他的话,鲁道夫犀利地问。陡然急转的挑战使他内心一惊。
"但愿你和我都不要真的去面对这个结果,无论谁最终能活下来,都算不得获胜!"
这话鲁道夫就像没有听到,他仍接着说下去:
"好吧,假设你已经拿到了赔偿,甚至割走我的一部分土地,两年后,你的局势难道就能有什么改变?没有!你的四面仍旧是敌意,你听着,至少是四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