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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26、嫉妒是最无能的表现

婚规则 作者:周爱华


26、嫉妒是最无能的表现

这天是自在十四岁生日,又是周六,自在给大浩打电话,要他一定回家给自己庆祝生日。大浩同意了,他感觉到这段时间女儿对他的冷漠和仇视,他想抓住这个机会跟女儿好好增进感情,还承诺要送她一份独特的礼物。

我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也许会让鬼迷心窍的大浩重新感受到家庭的温暖。说不定一家人开开心心吃完晚餐后,他就不想回朱美那边了。

然而,晚餐时间到了,大浩却没有回来。他给我打来电话,说临时要去见一个重要的客户,不能陪自在过生日,改天一定给她补上,要我好好安慰自在。

挂断电话,向自在转达了大浩的意思,自在坐在餐桌前,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奋力地向嘴里塞食物。看着孩子忧伤的样子,我也跟着忧伤起来。

“乖女儿,爸爸也是为了工作。”我安慰她。

她不言语,低垂头。我意识到她在流泪,低着头是不愿让我看到。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起,接听,是朱美打来的。朱美说:“初六,其实大浩并没有见什么重要的客户,大浩正在陪我吃饭。我今天缠着大浩不放,是存心捣乱不让你们家团聚。”

电话那头传来抽水马桶的声音,朱美一定躲在厕所里给我打这个电话。朱美打这个电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落井下石、雪上加霜。

“哈哈,想着你们母女俩失望的样子我就开心。”

“你真不要脸。”我咬牙切齿地骂道。

“我就是不要脸,我要的是你的命。”

朱美的笑声,像锋利的刀片,在我的心上划了一下又一下,一下一下,我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被划得支离破碎,破碎得无法收拾。

我想对着电话破口大骂,又怕吓着自在。朱美说:“大浩刚才向我承诺,下个星期跟我回老家去见我父母,我们正在商量给我父母买什么礼物……”我再也听不下去,只好挂断电话。

我跑进厕所,靠在墙壁上抽烟。厕所里灯光昏昏沉沉,我的影子浑浑浊浊。我耳朵里响着朱美轻脆而响亮的笑声,我心里说不出的空,无着无落的。

抽完一根烟,把烟蒂扔在地上,拼尽全力地用脚去踩。我把那烟蒂想成朱美,她正在我的脚下粉身碎骨地呻吟。

没想到,第二天晚上,大浩却回家了,带着一身的酒气。

我们僵持了三四分钟,他忽然做出一个令我震惊的举动,他慢慢朝我跪下。他跪在我面前。他说:“初六,我求你,我这一辈子没向任何人下过跪,我现在就向你下跪。我求你跟我离婚,我快受不了了,我想开始新生活,这样耗着太辛苦……”他滔滔不绝,忙忙乱乱地说着,显得一点也不冷静、理智,没意思,没深度,没风度。

我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我的眼睛像着了魔似的,死死地盯着大浩的膝盖——他竟然为了那个女人向我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却什么也不顾,可见他爱那个女人有多深,深似海吧。

我扭过脸,不敢再看他。

“初六,我们离婚吧。”他哭了,他的眼泪比黄金耀眼,比钻石明亮,比大海忧伤。他因为迟迟离不成婚而哭泣,他因为我依然是他的老婆而哭泣,他因为不能给那个女人幸福而哭泣。

我也哭了。

我流下更多的眼泪。

“初六,你快答应我离婚啊。”

我沉默不语。

“你他妈的说话啊!”他咆哮道。

我脑袋发木。我想大哭一场,我想要发泄这猝然满积在胸中的怨恨。我快受不了了,心碎了。我用手支着头,拼尽全力让自己平静,憋着一腔的泪水,说道:“我今天不舒服,你先回去吧。”

“你不舒服?我才不舒服,我心里难受,我和朱美明明相爱,却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还要背负不道德的名分。”

“你先出去吧,你喝醉了。”

“我没有喝醉,我清醒得很。”他紧锁两道浓眉,突然咆哮着一把将我推倒在沙发上。不等我反应过来,他两只手已经卡住我的颈脖,低吼道:“你离不离婚?”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不!”

“你这个贱骨头!王八蛋!魔鬼!你不给我活路,别怪我不客气,你今天不答应离婚,老子就掐死你!”他的两只大手围拢了我的颈脖,用力紧了一下。我一边挣扎,一边说不,他的手便又紧了紧。我透不过气。我看到小时候的我孤独地缩在墙角里;我看到自己手心向上向父母要生活费,父母冷漠地看着我;我还听到养母的骂声……为什么,为什么从小到大,都没人愿意爱我?我的眼泪滚下来,又大又沉,冰凉的。

大浩怔了一下,清醒过来,松开手。大浩说:“初六,我快要疯了。”

我剧烈地咳嗽,一股咸腥的血液在喉间上下蠕动。

大浩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他大张着嘴,面孔被泪水打湿了。这一刻,我对这个男人充满同情,觉得自己真残酷,怎么把心爱的人逼成了这样?我忍不住伸出手想把他搂进怀里。他推开我,果断的,坚定的,不由分说的。他站起身,拉开房门,走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此刻我对朱美充满强烈的仇恨和嫉妒。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我对着墙壁骂她,骂她是婊子养的,是垃圾。我一字一句,字正腔圆,我的骂声,每一句都奇脏无比,不堪入耳。我幻想我的骂声正越过窗户,越过无数的高楼大厦,飞进朱美的房里,钻进她的耳朵里。

我幻想自己闯进朱美的房间,痛快地毁坏她的家具、衣柜、玻璃窗。我都能听到玻璃哗啦哗啦碎裂的声音。朱美跑来阻止,我拿起一把刀,用力刺进她的胸口,朱美倒在地上,痛苦挣扎,像一条垂死的狗。我用脚疯狂地踢她的脑袋,她呜呜地哭着,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这些幻想让我暂时平息了内心的嫉妒。

如此强烈的嫉妒,我很久以前也体验过一次。

那时我念初二。班上有一个女同学,长得非常美,身材纤细玲珑,五官精致,尤其是那嘴唇,饱满鲜润。她的名字特别新颖,她就叫新颖。她的成绩很好,从小就学画画,她画的国画美极了,学校大门口的玻璃橱窗里经常贴着她的画。她的舞也跳得好,学校搞元旦晚会,她跳独舞,穿红色连衣裙,台下几千双眼睛盯着她。她在台上一点也不紧张,起舞,旋转,头发飘起来,脸上绽放花朵似的神采。最令我羡慕的是,她家住在县城最好的楼房里,爸爸妈妈都是公务员。她爸爸经常开车来学校门口接她放学,她见到她爸爸时,像小鸟似的奔过去,双手绕在她爸爸的脖子上撒娇。

我多么希望自己能成为她那样的人啊,长得漂亮,穿得漂亮,会画画,会跳舞,学习成绩又好。有一天放学回到家,我站在镜子前,学她在舞台上跳舞的样子。我没有红色连衣裙,于是把家里那张破旧的红色床单裹在身上。我像她那样起舞、旋转,眼睛妩媚地看过来看过去。屋顶上有乌鸦在盘旋,发出哀鸣,我的内心忽然沁出无比强烈的怨恨。为什么我不是她?为什么我没有漂亮的红裙子?为什么我的眼睛里没有像她那样独特而美妙的神采?接下来我做出令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的举动,我一把扯下身上的红色床单,疯狂地撕它,直到把它撕成一堆碎布条。我真想杀了她,如果没有她,我肯定不会这么痛苦。

后来我辍学了,再后来我来了深圳。多年过去了,可是我对她的嫉妒和仇恨如同一座大山,顽固地屹立在我的内心深处,风雨不变。在商场试衣服时,看美容杂志时,甚至半夜里突然醒来时,我都会忽然想到她。她那美丽的容貌,那高贵的气质,我一生也不可能企及。嫉妒的火苗立即会蹿出来,蓝幽幽的,舌头一样这儿舔一下,那儿舔一下。

直到去年,我上网玩,突然又想到她,不知道她过得如何?我在网上搜她的名字,说来也巧,我搜到她的博客。她在长沙,结婚了,有一个女儿,老公是一个出租车司机,她在一家工厂上班,收入一般。博客上贴了她几张近照,穿着打扮极普通,脸色晦暗,仿佛罩了一层灰暗残旧的网。她的臀部下坠了,岂止臀部,似乎全身柔软的部分都是松弛的,不可遏止地松弛着。猛一看上去,像一堆随时要溃败的泥。她变成了一个庸俗、平凡、琐碎的中年女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油烟的气味。

那一刻,我忍不住笑出声。我听到自己的笑声是那样的轻脆明亮。感谢老天,终于把我从对她的嫉妒里解救出来。

现在我陷入对朱美的嫉妒中,我要如何才能将自己解救出来?

嫉妒是最无能的表现。现在我是如此的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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