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妖

为了弄到更多的竹子修理寨子，我爬上了一座以前从未爬过的山。背着竹子下山的时候，我看到对面悬崖峭壁的缝隙里摆了一口棺材。再往上看，是一个溶洞，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放着数百口棺材。为了看个究竟，我丢下竹子，去爬对面的山头。

溶洞里的棺材大小不一，棺木看上去并没有被风雨侵蚀，我想棺材里的人也许就是苗寨失踪的那些人。可又是谁把这些人弄上来的呢？我打开所有的棺材，看到了许多昔日曾与我一起喝酒的人的尸体，唯独不见小乐。

下山后，我失去了继续修建寨子的动力，我想，那些洞里的棺材一定是被人放上去的，放上这些棺材后，活着的人才离去，他们去了哪里呢？小乐或许就和他们在一起。

在且兰国这个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的地方要找一个人是相当困难的。很多苗寨都坐落在深山或原始森林中。更何况我不能确定小乐是生是死。可是再漫无目的地寻找也比无休止地等待强，我决定去楚国，看看小乐是不是去找父亲了。

到了楚国，小乐的父亲也不见了，据周围的邻居说，小乐失踪后，他的父亲四处找她，一直不曾回来。我不太相信这些邻居的话，因为我曾偷过他们的猪蹄，他们表面上对我嬉皮笑脸，内心其实对我很不满。而且他们不相信我是来找小乐的，他们觉得我是冲他们的猪蹄来的。因为我走之后，他们又养起了猪。

找不到小乐，也找不到小乐的父亲，我不知道该去哪儿，索性在楚国住了下来，我想小乐要是来楚国投奔父亲，就会遇到我了。这时候秦国已经灭了韩国，正在攻打楚国，很多楚国人都逃到了齐国，因为齐国一向和秦国交好。可是我觉得齐国迟早也会被灭，所以待在哪儿都一样。更何况我刀法无双，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逃跑的，即使没人说什么，我自己面子上也挂不住。我师父活着的时候对我说过，刚出道的时候可以做一些傻逼的事儿，每个牛逼的人都是从傻逼过来的。可是当有一天，你变得牛逼了，就要注意一言一行，要有范儿，否则就算你武功盖世，也无法让人打心眼儿里敬佩你崇拜你膜拜你。

在楚国住了不到半年，我所在的小镇就空了，剩下一些家禽家畜，因为没有主人饲养，都跑到大街上找吃的。我大部分时间是躺在小乐家的酒窖里喝那些陈年佳酿，有时候听到有猪跑到小乐家的院子里找吃的，我就从酒窖里爬出来，手起刀落，削了猪蹄，然后烤了吃。

有一天，我在睡梦中被吵醒，醒来后看到身上落了一身土，再看酒窖，已经坍塌了一半，我以为地震了呢。等爬到地面上一看，只见到处都是秦兵。

秦兵也发现了我，我想跑，他们立刻就围住我了。我手里拎着一罐酒，他们不敢靠近。我听见一个秦兵对另外一个秦兵说：“这是人是妖？”

另外一个秦兵说：“像人，也像妖。”

那个秦兵又问：“难道是人妖？”

另外一个秦兵说：“他穿着衣服，我怎么知道。”

那个秦兵又说：“要不咱把他衣服脱了，看看就知道了。”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夺了离我最近的一个秦兵的刀，连杀七人。剩下的秦兵见我杀人像割草一样，立刻跑开了，一边跑还一边喊：“不用脱衣服了，肯定是妖！”

见他们跑了，我扔下刀去找水洗脸。半年多没梳洗了，难怪会被当成妖怪。等我梳洗完毕，转身欲走，突然发现一个秦将领了一群秦兵正站在离我十米远的地方看我。

秦将看了看我，又从怀里掏出一张通缉令看了看，反复对比之后，大喜。只见他高声喊道：“此人是秦舞阳，生擒了他可封王，杀了他可封侯，大家一起上，就是一人砍下他一根脚趾头，也可得黄金千万两。”

秦将话音未落，秦兵便一拥而上，但并不是冲我来，而是弯腰抢我刮下的胡子和削掉的头发。

我冲出重围，却并不知要去哪里。也没有固定的方向，只是沿着路走。我哪里都可以去，又觉得去哪里都没意思。刺杀秦王未遂后，我已经到高丽国修正了容貌，普天之下，识我真面目者只有小乐，对着待我如兄弟的且兰王，我用的都是化名。然而现在秦将却拿着画着我现在容貌的通缉令，我不敢再往下想。

有一天，我到了一个叫宋子地方，在一个酒馆歇脚，半碗酒没喝完，突然听到身后有人骂道：“不要脸的秦舞阳，你居然躲在这里。”

我回身去看，只见高渐离一身酒保打扮，对我怒目而视。我摸摸我的脸，还在。就问他：“我怎么不要脸了？你不是也在这里么？”

高渐离说：“当日你和荆轲刺秦王，你为什么一到堂上脸就变色了，要是你不胆怯，秦王必死无疑。”

我说：“你又不在场，怎么知道当时的情景，当时我看到秦王，心情激动，毕竟我以前杀的都是贩夫走卒。假如你是一个渔夫，一直捕一些小鱼小虾，突然有一天，一条大鱼出现在你面前，你能不激动么？我一激动，脸色就变了。之后就有卫士盯住了我，我若拔刀，就影响了荆轲。总之，杀不了秦王，是荆轲太磨蹭。如果换我去献地图，秦王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