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气氛很沉闷。无香虽然灰心，还是存了万一的指望，以为他会多少说点什么——他这样一个心思剔透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是他什么也没说，送她到了家，道了晚安，白色的车子在夜色中如同幽灵一般滑走，只余下追随的落叶，提醒无香真的有人，曾经出现过。

千叶的合作，约了周一下午去谈。因为无香早上跟裴建军坚决表示不接这个单子，裴老板安抚了半天大局为重之类的场面话，最后还是决定亲自押着无香前往，防止生变。

因为是初次见面，地点还是约在了比较正式的办公室。整个过程，无香只是机械的保持微笑，一句话不说——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和这个合同发生任何关系，就当是裴老板的单子，自己是跟班好了。

裴老板长袖善舞，一通海聊就摸清了对方的喜怒哀乐，宾主尽欢。临出门双方再次敲定下一次见面在昌平泡温泉。

裴老板坐进车子，累得叹口气——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对面和人厮杀了，察言观色，见风使舵，那是很耗费体力的！无香随后坐上副驾驶，关上车门，继续扮木偶。裴老板怒吼：“给个好脸色！我是你老板！”

无香泱泱的，牵着嘴角笑了一个。

裴建军揉着眉头：“后面还有很多事情呢，他们要的东西你记下来了么？别忘了传真过去。刘经理的儿子今年刚考上的大学，你看看有什么合适的礼物可以送的，要投年轻人口味的。虽然是送上门来的肉，也不能太大意。”

“我已经说过了，我和千叶没有关系，他们误会了。还是交给齐宁吧，免得将来揭穿了尴尬。”

“合同一签还有什么好尴尬的？又不少你一块肉。这个合作拿下，我们的销售数目能够翻两番！一部三部只能在我们后面吃屁！”裴建军想到同僚们跟在他屁股后面求他开个门缝往千叶里放点产品，就不禁露出得意的狞笑，好像真的让别人吃了自己的臭屁一样。

无香低头不答。裴建军对于这个拧起来无比别扭的手下感到很绝望，一摔门下车坐到后座：“你开车，我才是老板！”

也算是心有灵犀吧？在无香决定放弃的那一个夜晚开始，卢坤果然不再出现了。无香曾经无数次在脑海中排练对他说：“别再来找我了！”，悲伤的，果断的，洒脱的，平静的，各种各样的姿态。但是卢坤完全不给她机会。开始几天无香还抱有万一的期望——毕竟他们本来就是好几天才联系一次。等到近一个月过去，卢坤还是音信皆无，无香才确认——他明白了。不需要她说出来，从她的眼神，她的表情，他就看懂了她。

真的就这样完结了？突如其来的分手缺乏预警，缺乏反复，甚至缺乏一个像样的仪式，它这样干脆的，不留余地地将那一个梦从她身上斩断，连后悔的余地也不给她。似乎身体缺了一个部分，从开始的震惊，要经历漫长的旅程才能到达痛的彼岸。那痛，不是急性的，却会每天累计起来，你以为明天会比今天好一点，可是事实证明明天会带你堕入更深沉的苦痛。那痛，并不是很尖利，它只是消耗你一切的能量，所有的事情都不在你的视线之内。以前很好笑的情景剧变的荒唐无聊；以前喜欢的KTV变成了噪音折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一个人呆着，躺在床上却万分清醒，什么都不想却依然无法平静。

无香失恋过的——或者她觉得是失恋。现在她必须承认，自己确实没有很投入的爱过成宇。错过成宇是遗憾，失去卢坤是消沉。

她以为自己并没有失去什么，原来她失去的是自己。

唯一能够让她略为振奋点的是成宇的电话。成宇上班了。他只是很寻常的跟无香道了平安，没有说什么别的。无香觉得他似乎言犹未尽，却不想追问。如果他对她余情未了，那么这层纸现在已经没有必要捅破了；如果不是这个问题，那么他应该去找他的老婆倾诉，而不是她。

朱萍看她状态萎靡，便鼓动她买房子。无香并没有什么积蓄，星光的单子公司奖励了2万，她兑现诺言请同事去长城脚下的公社住了一晚，糟踏精光。业务提成要到年终结算，而离年终还有一个多月。

“你先看着，等你看上合适的房子了就正好拿到钱了。”朱萍怂恿她。

“不去，我不要当房奴。”

“你还做贸易呢，有没有经济头脑啊？房子才是最好的理财方式！你看看我的房子，涨了那么多！”朱萍现身说法。

“我没有当地主的理想。现在的房子住着挺好。”

“那你的房租不是白白让房东挣了去？”

“买房子不是一样要还贷款？”

“还了贷款房子是你的，交了房租房子还是别人的！”

“没兴趣。”

“不就是失个恋嘛！”朱萍对于无香的失恋，那是恨铁不成钢——多么好的机会啊！“精神上受损失，肉体上补回来啊！你就当锻炼身体嘛！天天猫着胖成一头猪，万一人家要吃回头草，一看你就倒胃口了。”

“少胡说了！”无香赶紧凑到镜子跟前照了照，好像是瘦了，哪里有发胖？

“照镜子去了吧？说明你贼心不死嘛！既然这样就还是振奋精神天天向上，搞不定卢坤总还有其他的青年才俊呐！”

就这样，无香被朱萍从被窝里镐出来，到各大售楼处游荡。女人也许天生对窝有梦想吧？无香果然很快对房子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工作之余在各大房地产论坛上悉心钻研，周末则乘坐各种交通工具奔波在北京的东南西北，生活一下子被新的事物充满了，卢坤的影子便也黯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