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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步甲的婚俗(1)

昆虫记 作者:(法)让·亨利·卡西米尔·法布尔


人人都知道,金步甲是捕杀毛虫和鼻涕虫的勇士,所以“园丁”这个光荣的称号放在它身上是名副其实的,它是菜地和花坛的卫士。如果你认为我的研究没有什么新发现,无法为金步甲良好的口碑锦上添花,那至少也可以把它不为人知的一面展示给大家。这凶残的恶魔能够吞食所有不如自己强大的猎物,而自己也有可能被吃掉。被谁吃掉呢?被它的同类和其他昆虫。

我们先说说它的两位敌人——狐狸和癞蛤蟆。在缺少食物或找不到可口的东西时,狐狸和癞蛤蟆也能凑合着吃那些瘦骨嶙峋、有怪味的猎物。我曾经说过,狐狸粪便的主要成分是兔毛,还解释过为什么狐狸的粪便中会有金步甲的鞘翅。粪便中有金色的鳞,这就证明狐狸吃过金步甲。虽然这道菜没有什么营养,分量又非常小,而且有股怪味,不过吃几只还能将就充充饥。

关于癞蛤蟆,我也找到了类似的证据。夏天,我常常在院子的小径上发现一些奇怪的东西,起先,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东西从何而来。它们有小指那样粗,都是细细的小黑肠一般的东西,经太阳晒干后非常容易碎。我在那些东西中发现了许多蚂蚁脑袋,此外,除了一些细细的爪子,就没有其他东西了。这些由成千上万个头压成的奇怪的颗粒状混合物到底是什么?

我想到了,这应该是猫头鹰在胃里将营养物质提取之后吐出的一团残渣。不过,经过一番思考,我排除了这种想法:虽然猫头鹰爱吃昆虫,但它是在晚上活动,不会吃这么小的猎物。吃蚂蚁必须有充裕的时间和极大的耐心,用舌头把蚂蚁一只只粘起来送到嘴里。那这位食客是谁呢?是不是癞蛤蟆呢?我想,在这院子里再没有其他昆虫和这群蚂蚁有关了。实验结果将会揭开谜底。我有一位老相识,但却不知道它住在什么地方。夜间巡查时,我们曾多次相遇,它会用金色的眼睛盯着我看,然后表情严肃地从我身旁走过,去忙自己的事情。这只癞蛤蟆有茶杯垫一般大小,我们全家人把它奉为智者,称它为“哲学家”。有关那堆蚂蚁头从何而来的问题,我要去请教一下癞蛤蟆。

那只癞蛤蟆被我关进了一个没有食物的大笼子中,然后等着它把圆滚滚的肚子里的食物消化掉。消化食物的时间不是很久,几天后,它排出了黑色的圆柱形粪便,与我在院子小径上发现的粪便一样,里面也有一堆蚂蚁头。那个令我困惑的问题在它的大力帮助下终于得以解决。我终于明白了,癞蛤蟆捕食大量的蚂蚁,蚂蚁的确很小,不过却能非常容易地捕捉到,并且取之不尽。

不过,癞蛤蟆的首选食物不是蚂蚁,它巴不得能捕到更大的猎物。但它主要吃蚂蚁,因为相比之下,院子里其他的爬行昆虫非常少,蚂蚁却相当多。如果偶尔能吃上大一点儿的猎物,对癞蛤蟆来说已经是美味佳肴了。

我在荒石园里捡到的一些粪便,就能充分地证明它偶尔也能吃到美味。有些粪便中几乎都是金步甲的金色鞘翅,但我不敢肯定那一定是癞蛤蟆的粪便。其他那些糊状嵌着几片金色鞘翅而主要成分是蚂蚁头的粪便,才是最具代表性的癞蛤蟆粪便。由此见得,只要有可能,癞蛤蟆也吃金步甲。癞蛤蟆身为菜地的卫士,却捕杀另一位同样可贵的园丁——金步甲。对我们有用的一种昆虫,捕杀着同样对我们有用的另一种昆虫,这个事实能帮助我们克服天真的想法,千万不要以为它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

更坏的是,金步甲这位密切监视毛虫和鼻涕虫犯罪活动,守卫花园和菜地的警察,居然有同类相残的癖好。

一天,我在家门前的梧桐树树荫下,看到一只匆忙赶路的金步甲,这位朝圣者来得正好,它将使笼中居民的力量得以壮大。

我拿起来才发现,它的鞘翅末端有轻微的伤。这是不是情敌争斗留下的呢?我不得而知。重要的是,它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严重的损伤呢?经查看,确认没有,我才把它放进玻璃屋中与那二十五只金步甲作伴。

第二天,我去看望新来的寄宿者,发现它已经死了,那些同室的监犯在夜晚攻击了它。因为它的鞘翅有缺口,所以自卫能力变弱了,它的肚子被掏空了。手术做得相当利落,毫无支离破碎的痕迹,爪子、头、前胸全都完好无损,只是肚皮被豁开一个大口子,内脏从那里被拉了出去。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由两瓣合抱的鞘翅组成的金壳,即使软体组织被掏空的牡蛎也没有那么干净。

我对这样的结果感到惊讶,因为我一向留心不让笼子里缺少食物。我换着花样地把蜗牛、鳃角金龟、螳螂、蚯蚓、毛虫,以及其他非常受欢迎的菜肴送进去,而且供应的数量非常充裕。我的金步甲们吃了一位鞘翅受损,毫无还手之力的同胞,它们总不能拿饥饿当理由吧。

金步甲是否有这种习俗——杀死负伤者,并掏空其腹中快要变质的内脏?昆虫没有怜悯之心,当见到一个伤残者绝望挣扎的时候,没有一个同类会停下来去帮助它,这在食肉动物中会变得更加悲惨。有时,经过者会跑向伤残者,难道是来安慰吗?才不是这样,它们只是想把它吃掉而已。它们似乎认为这样做是对的,是为了解除伤残者的痛苦才吃掉它。

也可能是那个鞘翅受伤的金步甲用裸露在外面的臀部在同伴面前招摇,结果同伴们发现这个受伤的同类身上有块地方可以解剖。可是,如果那只金步甲没有受伤,它们能够相互尊重吗?种种迹象表明,它们一起用餐的时候还没争斗过,起初相处和睦,只是发生一些从别人嘴里抢食的事情,而且在地板下度过的漫长的午休时间它们也没干过仗。二十五只金步甲都把半截身体埋在凉爽的土里,静静地消化食物,它们各自待在自己浅显的土窝中小憩,相距不远。如果我把上面的遮板拿开,它们就会醒来溜走,在逃跑中就算撞到也不会打斗起来。

一片祥和的气象,似乎会一直延续下去。然而,六月份,天气开始变得炎热,我发现死了一只金步甲。它没有被肢解,身体就像被掏空的软组织的牡蛎,萎缩成金色的贝壳状,与不久前被吞食的伤残者的下场一样。我把那具残骸仔细地查看了一遍,发现除了大肚子上的一条长口子以外,其他地方都完好无损。那只金步甲是在很健康时被同类掏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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