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亦变成一件艰难的事情，算是有备而来，收敛了松懈与散漫，不至于在修行的人面前失去教养。

依照往年惯例，生辰定要去祖籍祈福，徜徉于成长的河岸，左脚依然不舍于无忧的少年，而右脚则已迫不及待地被成长的心情所牵拌。估计时间，早应该起床打理衣饰，因为去远方，所以特意挑选了黄色布质慢跑鞋，白色的麻线毛衫，宽摆仔裤，因其中间分出一丝袜口，所以仍需搭配蓝黄细条纹球袜。若柔匆匆下楼转过餐厅，各色早餐已洋洋洒洒摆满了整个长条餐桌。生辰需整日素食，此规矩从何而来已无从求证，只是有记忆以来全家均固守的习惯?h豆、苏格兰绞蛋花、德式烤素肠、烤贝果、小黄瓜沾酱、包裹着切片的新西兰薄煎饼。

一大盘意大利烤蔬菜，用日式茄子、小蕃茄、辣椒、杏匏菇组成一盘，调和着色彩的视觉享受，看上去即是大团圆的熙熙攘攘。有趣的是两块袖珍蛋糕，让人意犹未尽的逗号式样的外形，若柔却不喜欢，这逗号总会让她感到像是穿梭在闹哄哄的嘈杂里，只是做工实在考究。小蝌蚪最肥处有三层巧克力碎片叠加沿外轮廓延伸，空余被兰莓起士与玫瑰花酱填充，美艳与香软，确然秀色可餐，却也一时不忍做裹腹之用。

母亲递给若柔一杯珍珠奶茶，配饰很和谐，荧粉色的吸管衬着被碟中草梅映射下反射同样粉嘟嘟的水晶杯，水晶杯中飘着层次分明的粉嘟嘟的圆团儿。很明显是置于水中煲煮过久，已失去了弹性的筋骨。不过她仍然拿起来轻呷几口，看起来母亲为了这顿早餐付出了很大的心血，因为任意一件均不是理所当然的存在。

“妈妈，虽然您仍不能拥有完美，但是我完整地爱你。”

若柔能感觉到她的一次恶作剧似的表白让她的母亲颇感意外，不过随后便看到了她开心的笑容，因为他们都深知当心中真实地充满着爱也有爱的能力时，是喜悦的。简单用过早餐，妈妈送若柔和父亲去机场，清晨最早的一班航班。记忆中有一首歌，说机场是个伤心的老地方，由空荡荡的走廊起步，延续到迷雾般又一方不属于自己的天空，无从忆起这是第几次的旅程。自少至今辗转于各地的机场，久而久之感怀之心已渐趋淡漠，不过每及此地感受一幕幕离别的演出，内心依然期望握着一双温暖的手或是被深深地拥抱着。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若柔的期望已经有了确然的指向。

再一次踏上并不陌生的里程，到故乡时已有地陪的先生来接。匆匆来到家院，阔别一年后，她又见到了拜访过数次的房宇、回廊、树木、草坪，以及那方似乎永远一尘不染分外清亮的天空，熟悉又亲切。父亲带若柔来到故乡的小庙祈福，望着那些披着灰色海青袍衣，神定气闲的修行女尼，若柔拘谨地欠身坐在沙发靠椅上，保持着自己的姿态。双肩，腰背，脖梗尽力挺直，这样据说是保持端庄仪态的基本功课，若柔暗自庆幸今天特意换过的塑身胸衣，身体被它紧裹与收拢，不保持身体挺直状态，呼吸亦变成一件艰难的事情。算是有备而来，收敛了松懈与散漫，不至于在修行的人面前失去教养。

若柔接过一位小尼姑为她递的茶水，努力地回忆着母亲所言的礼仪并付诸实施，饮时轻巧含蓄，一次少饮，含之若无，每饮毕用随身携带之纸巾拂拭杯沿唇痕。讲话时，吐字清晰又不能忽视抑扬顿挫，举手投足皆显收敛，做到刻意的约束与诗意的优美绝妙地集于一体……所有社交礼仪的细微之处一直被她的母亲以一整套固有模式来不懈地教导若柔。据说女人的韵致即是牵系于这纷纷杂杂的动态之美，若柔无奈地演绎着这些所谓的淑女标准，计算着分与秒的差别，看着时光流逝，终于到了可以离开家乡的时间，回到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