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独白】

这样看世界上人们的故事

林胜顺

那年的秋天，我眼前经常展现出一幅光谱图，从乌黑到深紫，到深蓝，然后到柔和的蜡笔中的青蓝，再到柔和的栀子色，渐渐进入杏色的半球状，这个颜色的盛宴发散成了一个同心圆，在上面带着几个突出的静脉。我插导尿管时总是这么想：

“啊，真美啊。”

那是妈妈的。妈妈的肚皮在很久以前孕育我的时候，就是这样尽情鼓着的。

秋天，妈妈住院了。由于癌细胞转移，肝脏慢慢停止了机能，充满了腹水。不断上涌的腹水压迫了肺部，连呼吸都困难，因此妈妈每次呼吸都很急促。为了呼吸每周要用林格氏液瓶抽两次腹水。我为了不起气泡，让腹水顺利抽出，总是向上提着输尿管。最后一次抽腹水时一根针刺到了肚子上，导致内出血，鲜血像花一般散开。

回家的路上，黄昏把城染成了血色，城里臭水沟的味道扑鼻而来，我站在河坝上吹风，突然我忍无可忍，跌坐在沥青路上，把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什么时候我要把所有发生的事都写成文章，再吃了。我变得对自己都厌恶得难以忍受，而且我最终还是不能原谅自己，这种厌恶在我的体内不停地长大。

我第一次写小说是因为母亲。我和哥哥上了中学，母亲就只有照顾自己的时间。我决定让高中时的梦想再次开花，让署有自己名字的小说出版。

我对学习之类的事没有任何兴趣，而且还爱管闲事，我以母亲的习作的最初原型自居。就这样看了几次之后，不知不觉地跟着母亲一起写文章，我们母子很自然地有了同样的梦想。幸运的是我写出了不错的句子，母亲对我写的文章感到很满意，虽然我写出来的不过是自我意识，不过是充满孩子气的一些小说。那时我对世上的事没有兴趣，对自己以外的所有事看都不看，所以不可能写出很好的文章。

现在回头看，妈妈真是不管我写出什么样的文章都能原谅我，甚至连我以她的死为题材的文章，她也觉得能为子女的成功做出一点帮助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所以她绽放出了满足的笑容。我们所有人的母亲都是这样的。

但是我还是无法原谅自己。妈妈得病7年后去世了，慢慢地我就把文章淡忘了。有一天，我突然不会用词了，只会用很傻的谓语和终结语了。名词的缀词也常常弄错，最终连一句像样的句子都写不出来，在文章做了个结尾后又接着来了个逗号，连这样的坏习惯我都有了。有一段时间，我彻底不会写文章了，也写不出短文和句子，我不能从母亲亡故的阴影中走出来。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想是不是要写写文章了。我只有对像这篇小说里的主人公一样利己伪善的人感到轻蔑，才能对世上的其他人多看几眼。

这篇文章就是个如此看世界的人的故事。

因此对这篇小说我做着和当年一样的梦。我想把这本小说献给那位比谁都高兴看到的人，她让我张开了看世界的眼睛，但我却连感谢的话都无法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