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沈从文与汪曾祺:文坛的双子星座(2)

浪淘尽:百年中国的名师高徒 作者:刘宜庆


联大复原后,沈从文在北平写了大量的政论杂文,他强烈地憎恨战争,反感任何党派,于是他的观点出现了一些"极端"倾向。巴金对沈从文的观点感到非常焦虑,委托当时身在上海的汪曾祺给沈从文写信,劝他少写杂文,专注写小说。巴金的苦口婆心的劝说,在这个时候似乎来得太晚了,沈从文已经深深卷进历史大变革的漩涡之中,他的人生的最低谷,随着1949这一非比寻常的年份的到来而出现了。

1949年春天,沈从文陷入精神危机之中,自杀未遂,被亲人及时抢救过来,并忍痛放弃了文学创作,转而从事文物考古研究工作。从此,中国文坛消失了一位小说家,故宫午门下的历史博物馆,多了一位文物专家。

等施松卿在北平安顿下来后,远在上海的汪曾祺匆匆辞职于次年也来到了北平。由于没有找到工作,生活和住处都成了问题。他只得在北大红楼一个同学的宿舍里搭了一个铺,每晚去挤着睡,吃饭则全靠施松卿接济,汪曾祺在这儿度过了半年散漫而无着落的生活。后来还是他的老师沈从文先生为他找到了一个安身之处--在午门楼上的历史博物馆任职员,他把铺盖搬到午门旁的一个值班室里,从此有了一个小小的窝。

汪曾祺在《午门忆旧》一文中回忆当时的工作:

北京解放前夕,一九四八年夏天到一九四九年春天,我曾在午门的历史博物馆工作过一段时间。

……

整天和一些价值不大、不成系统的文物打交道,真正是"抱残守缺"。日子过得倒是蛮清闲的。白天检查检查仓库,更换更换说明卡片,翻翻资料,都是可做可不做的事情。下班后,到左掖门外筒子河边看看算卦的算卦,河边有好几个卦摊;看人叉鱼,叉鱼的沿河走,捏着鱼叉,歨地一叉下去,一条二尺来长的黑鱼就叉上来了。到了晚上,天安门、端门、左右掖门都关死了,我就到屋里看书。我住的宿舍在右掖门旁边,据说原是锦衣卫--就是执行廷杖的特务值宿的房子。四外无声,异常安静。我有时走出房门,站在午门前的石头坪场上,仰看满天星斗,觉得全世界都是凉的,就我这里一点是热的。

北平一解放,我就告别了午门,参加四野南下工作团南下了。

汪曾祺刚走出午门,参加火热的革命,老师沈从文就走进午门历史博物馆,参加沉静的革命。汪曾祺放弃的抄写文物卡片的工作,正是老师沈从文以后多年从事的工作。大时代的洪流中,师生的选择正好相反,而他们的选择都带着历史的印记,完成了一个交接,也好似一个轮回。此后,他们的荣辱、哀乐、悲欢,都和革命的时代紧密相连了。这是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然而,小说家沈从文却退到了历史舞台的幕后,他无法用手中的笔,留下小说,来见证这个时代,这真是个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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