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头那人叫李海山，原来也是个土匪，这两天摇身一变成了一支抗日武装“抗日自卫军”的司令。

九一八事变后，东北军采取不抵抗政策，将大好国土拱手送给日本侵略者。但东北的血性男儿们不干了，他们纷纷揭竿而起，自发组织起抗日武装与日寇进行殊死斗争。也有不少投机取巧之辈趁机浑水摸鱼。一时间东北各地的抗日热潮风起云涌，什么“抗日敢死军”、“抗日救国军”、“抗日自卫军”……各路人马如雨后春笋，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就敢称军；司令更是多如牛毛，有个窝棚大的地盘就敢叫司令。但这李海山跟那些“窝棚司令”不一样，他十几岁就拉绺子占山为王，号称“东北风”，打家劫舍杀富济贫，在当地很有名气，连赵老嘎都让他三分。最近又收拢了不少土匪和东北军残部，聚集了上千人的队伍，两天前还在北票截击了一列日军军列，打死了好几个鬼子，抢了不少军用大衣，但没抢着武器。听说赵老嘎他们堵住撤退的东北军并得了一批枪支弹药，就赶紧跑来，欲将赵老嘎等人收编。

“土匪，强盗，野蛮，伤天害理……国难当头，你们还在这大吃二喝，你们这帮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土匪……”被缚之人一旦被松了绑，爆发力大得惊人；塞在嘴上的抹布一旦被取出，那爆发力大得就不只是惊人了，就像拿了赛季总冠军的F1车手手中的香槟酒，喷涌如注，一发不可收拾。被松了绑去了嘴塞的“长衫”蹦跳着将他认为最难听的话一股脑喷向了坐在炕头的几个人。

李海山是胡子出身，平时最烦别人叫他土匪，听着“长衫”蹦高叫骂，心里极不舒服，还以为是赵老嘎等人故意演的一出戏，心说：“不想入伙，也没人逼着你，干吗弄个泼妇似的疯子骂人？给他娘的谁看啊？”但又碍于赵老嘎的面子，不好发作，只能用狠嚼羊肉来发泄愤懑。

赵老嘎就不能嚼羊肉了，话都说出去了，那“长衫”是他请来的军师，他赶紧叫道：“这是谁干的事儿啊？怎么到现在还没松开啊。快快快，快给俺的军师松绑，上座。人呢？三骨棒你的人呢？给我的军师倒酒啊。”

“长衫”还在挣扎，仍一口一个土匪，一口一个强盗地叫骂。

外面跑进来几个家丁，用手里的刺刀一下挑断了绳子，几个人合力一抬，就像将年猪抬到案板上一样给他抬到了炕上。“长衫”还想下去，赵老嘎一把抓住了他，一只羊腿硬塞到他手里。

赵老嘎赔着笑：“先生，得罪了。这不都是为了抗日吗？”

“就你们几个？抗日？”

“又小瞧人了不是？你瞧不起我们几个没啥，这位李司令你可别瞧不起，你在朝阳地片打听打听，谁不知道‘东北风’的威名，谁不知道李海山的‘抗日自卫军’？”

赵老嘎这么一说，李海山的脸更挂不住了，心说“放屁掺沙子，寒碜人没这么寒碜的”，就穿鞋下了炕，道：“几位，沈阳的事想必几位都知道了，别的不多说，李某今天就是邀几位下山一聚共举义旗，官府不抗日，咱们抗。老嘎叔，您给个痛快话，如果您能出山，这抗日自卫军的司令就是您的……”

赵老嘎哈哈一笑：“李司令，您高看我了。俺赵老嘎只想保家，不想救国，更不想出人头地，当什么司令。二脑袋、三骨棒，你们要当英雄，尽管随李司令去……”

杜二脑袋、许三骨棒异口同声：“大哥，咱们只跟着您。”

李海山又闹了个大红脸，双手一抱拳：“各位，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李某告辞。以后有用得着李某的地方，捎个话，李某肝脑涂地万死不辞。”说罢，噔噔地推门而出。

李海山出了门，正碰到躲在门口鬼头鬼脑的赵永志，道：“永志，我算认识你爹了，真嘎。”把赵永志也造得一愣，不由得连连后悔，早知道李海山在屋，说啥也不该把人推进去，他说：“李司令，来跟俺爹商讨抗日的事？”看李海山悻悻的样子，就知道碰了钉子，又说：“你别跟俺爹计较，他老猪腰子主意贼正。”

李海山道：“永志，好好劝劝你爹，这抗日不是个家抗个家的日，小鬼子就是欺负咱们中国人心不齐，否则几十万的东北军还能让他们把东北整个都占了？”一席话，又把永志造个大红脸，讪讪地望着李海山飞马远去的背影，许久才恨恨地喊道：“李司令，有朝一日，俺赵永志让你看看东北军是不是孬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