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大仇未报(6)

中国地 作者:赵冬苓


再说小玉从四楞子山下来后,一路蹦跳着来找七巧,到了村头发现她的小马驹正半趴在草地上喘着粗气,身上的汗快把一片干草地浸成沼泽,心中略有不快,心说:“哪有这么骑马的,往死里骑啊。”这么一想,又觉得事情不妙。这马没招她没惹她,都这般地虐待,那人还有好?怕是要跟翠翠姐拼命吧?她曾听她娘讲过,这女人要是看上谁,啥都做得出来。以前不怎么懂,也就不怎么信,这回真信了。她急匆匆地牵着马驹往村里跑,后面那两个护庄队员一路狂追着跟上来喊:“小姑奶奶,没这么逗着玩的,快把你叔吓死了。”小玉没理他们,继续往村里猛跑。

“丫头,你咋回来了?”赵老嘎一见小玉进屋,吃了一惊。他虽然在半个时辰内昏死过两次,但精神头够用,只要他没昏过去,那一屋子的人都没他精明。他马上想起了七巧是跟小玉在一起的,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这小玉回来了,那七巧呢?

小玉进了屋也不说话,眼球转动一圈,未见七巧,也未见翠翠。心说坏了,连她爹喊她都没听到,转头往外猛跑。出了屋正碰上永清往后屋走,就跟在后面喊:“二哥,看到七巧姐没?”没等回答就跟着永清进了后屋,一眼看到翠翠老实地坐在炕沿上,心稍放宽,但还是不见七巧。小云就说:“没人惹你吧?”翠翠愣了愣,道:“没人惹我啊,这的人都挺好的。”这时永清跟小玉说:“你急啥啊?七巧姐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吗?”翠翠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心中暗自记下了:“七巧,七巧是谁?”

两个追小玉的护庄队员也进了赵老嘎的屋,刚踏上门槛子就被从炕上蹦下来的赵老嘎堵在了门外。炕上的杜二脑袋和许三骨棒都觉得蹊跷,心说:“这酒咋喝的这么闹心呢?赵老嘎一会抡鞋底子,一会要杀人,一会又发昏,跟他娘的活跳猴似的窜上窜下。就这么下去,不用合计,抗日的事也合计不出个四六。”尤其是许三骨棒,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小脑袋一转轴,小眼睛一眯缝,觉得不对劲了,心想:“妈的,该不是那不该放走的小妖精起了啥幺蛾子吧?”

赵老嘎简单问了两句,就知道那两个护庄队员把七巧看丢了,也没工夫踢打怒骂,就说:“多去几个人,快把七巧给我找到,找到了捆起来都成,就是不能让她进这院子。”

回到屋里炕上,赵老嘎继续谈笑风生,表现得还算自然。许三骨棒倒不自然了,又喝了几大碗,偷偷跟赵老嘎道:“大哥,上回放走那丫头还在吗?到了清风岭该老实了吧?”

赵老嘎道:“老实,老实,可老实呢;女孩子家家的,就一股劲,过了劲就老实多了;又嫁了人,就更老实了;前两天还跟我说,‘要是碰上了你那三兄弟,就说只要他一心一意打鬼子,俺们的私人恩怨可以放下’。”

许三骨棒前边听得还直点头,后面越听越不靠谱,心说:“这他娘的是七巧的话,还是你赵老嘎的话?上坟烧钟馗,你他娘的这是连糊弄带吓唬鬼呢。”就说:“嫁人了?嫁人了好。嫁给谁了?我还一直觉得挺对不住那丫头的,总想找个机会给她道个歉啥的。”

赵老嘎看许三骨棒一脸狐疑,就说:“嫁给俺那军师了,虽说老夫少妻,但俺那军师有学问,两口子过得好着呢。要不一会把他们招过来一起喝两杯?”

杜二脑袋插嘴道:“就是啊,咱们合计抗日,军师咋能不来呢?快叫来一起喝。”

赵老嘎面露难色:“你们是不知道啊,这人越有学问,体格就越不好,身子骨娇嫩得像个娘们,这几天就一直头疼脑热的,早上还强挺着说能走动,这一会就不成了,唉……”

许三骨棒心说:“娘的,除了你要死要活地装神弄鬼,别人都好好的;你就编吧,也不用打草稿,这瞎话真是说来就来;也不看看在谁面前编瞎话,老子不光是你的救命恩人,编瞎话也是你师傅。”就说:“那就算了,好好让军师休息,打起来还得靠他出谋划策呢。我呢也不多喝了,得早点返回去;这离开一会,心就不踏实,总担心天沟那边发生什么不测……”

赵老嘎道:“反正今天咱们三兄弟聚在一起,没啥说的,这日是抗定了,管他娘的谁谁投降,咱哥仨坚决不投降,还按上次定的套路:他不惹咱,咱不惹他;掎角之势,联合作战。”

三人又干了一大碗,宣布散席。杜二脑袋还和赵老嘎有事相谈,需要慢走一步。两个人就陪着许三骨棒往村外边说边溜达。

七巧一个人坐在赵老嘎家的柴火垛下面,坐了快大半天,眼前除了柳梢、田野、小路、流水,也没啥别的了,心也不怎么乱腾了。那伙护庄队的找遍了周围山上山下的林林沟沟,就是没想到她会明晃晃地坐在柴火垛下面。七巧也不知道有人那么急着找他,而她却一直要找许三骨棒,一直盘算着如何在赵老嘎、许三骨棒他们喝成一摊烂泥的时候冲进去。而他们要是喝成一摊烂泥的话,怎么也得喝到晚上。她就静静地坐着,等待夜晚的到来。但愿今晚没有月亮。

柴火垛前方不到三十米是通往村口的小路,路下面是小河,那路便成了堤坝,或者是因为堤坝而有了路,路便随着河延伸,所以那小路并不像大多数乡间小路一样如蛇一般的盘曲,它只随着河道拐了个九十度的直角弯,便直挺挺地向村外去了,而那直角弯处正是赵老嘎家柴火垛的位置。

七巧听着潺潺水声,像是整个人躺在水上一样飘了起来,她和小河一起快要睡着了。只迷糊了一小会儿,那清澈的水声突然变得混浊不堪,好像有人向河里撒尿,昏黄的颜波流动将小河从睡梦中唤醒,像是将她从漂浮的水上抛到了空中又结实地摔到地面。只一激灵,便听到了一群人说着笑话脏话,她的耳朵又像被塞满了污秽,堵得连头一起痛。七巧被痛醒了,她的眼前清晰地移动着许三骨棒的小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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